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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就是這種苦難,這種對自己的
心靈絕不放過的苛求,造就了文字的力量。中國文人最吃不得的是心苦,講究的是寄情詩酒,內莊外儒,心態平和最重要。或許,文章的區別,中文和英文的區別,說到最後還是人的區別。但是我沒有道理地相信,任何一種文字,不吃苦,體會不到苦難,寫不出苦澀,一個作家永遠成為不了大師。
談勞倫斯,不能不提他的最後,也是最遭非議的一部小說《查太萊夫人的情人》。小說遭非議是因為Xing愛描寫,但是它成名篇並不僅因為它。小說主題重大:人,性,自然,工業,異化。結構精巧:以性茭為結構骨架,九次性茭,由初相見到高潮,由地昇天,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果勉強算,李漁的《肉蒲團》也能算是以性茭為主線)。
“她完全沉浸在一種溫柔的喜悅中,像春天森林中的颯颯清風,迷濛地、歡快地從含苞待放的花蕾中飄出……在她千絲萬縷互相交匯的身體裡,慾望的小鳥正做著美好的夢。”
屈原要是讀到這樣的文字,一定會想起那些穿蘭蕙佩香草和他關係曖昧的女祭祀們。但是,現在是20世紀,不少人已經覺得勞倫斯假道學,充滿基督式說教。要是亨利·米勒寫人格異化和自然之間的衝突,上面的一段文字就會被一句化代替:“當你煩躁迷茫的時候,操。”(《北迴歸線》“When
you feel confused, fuck。”)
1995。6。7
/* 61 */文字趣味
這次不講具體的書,只泛泛談談書中的文字趣味。
傳說中,蒼頡造字之後,有鬼夜哭。文字在誕生伊始,便蘊含著被洩漏的天機,飽蘸著地府的神秘。文字之於筆墨中討生涯的書生,彷彿五味之於廚匠,在日日的蒸文煮句中,多少能體會並表達出一些神秘天機下的文字趣味。
稍稍抽象些的文字彷彿名山勝水。山水無盡,風裡霧裡秋日春日,都有不同的樣子。文字無窮,得意失意少時老時,“愛”、“痴”、“寬容”、“生命”、“幸福”……都有不同的含義。“老僧初參禪,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後得些智識,見山非山,見水非水。現如今,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讀文字亦如參山水。野史裡曾載一山僧在僧房的四壁畫滿了《西廂》故事,來客問他緣由,山僧講:“我悟‘崔鶯鶯臨去時秋波那一轉’。”文字每用一次,便多一層意思,數前年文字史下來,每個字彙裡都凝聚了無數先人智慧,夠你窮盡一生。多少鉅著,只是略略談了一個字彙:《紅與黑》只談了野心,《人性枷鎖》只談了慾望,《大白鯨》只談了勇氣……
即使被用爛了的文字也彷彿日日見慣的姑娘,如果你靜心仔細體會,絕對不乏美感。比如在宋詞裡被超高頻使用的“銷魂”:不用“破”,不用“損”,而用“銷”,那緩慢、隱秘,卻一刻不停、不堪細思量的刻骨銘心!不是“骨”,不是“肉”,而是“魂”,魂沒了,還剩什麼?剩下的那些還有什麼意義?還有詞牌。這些被詞人用來用去、不稍稍留意的三字字彙,細細想來都是有情有景有境的絕妙好詞:荷葉杯,梧桐影,點絳唇,如夢令……
五經易通,一味難得。人常說杜甫可學,李白不可學,或許就是這個意思。李白絕對有才,隨手捻來二十字:“葉叟天台裡,還應釀老春。黃泉無李白,沽酒與何人?”(注:“老春”是種美酒。)當時我念到第三遍的時候,眼淚就流出來了。這幾百年來,多少人被這二十個字感動過?之後的幾百年,又會有多少人會淚流?這是怎樣的二十個字呀!日本人於唐人中首推白居易。也是二十字:“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詩的題目是《至友人》。紅泥,綠酒,陰天,白雪。酒是水做的火,泥是火中的土,屋外是冷冷的天氣。心中有個能相邀共飲的朋友,不就如同在人間能有一處生了火的屋子安身嗎?——白居易絕對有才。
文字的趣味不獨中文有。中國人看“笑”字覺得可喜,西方人看“Laugh”也會覺得愉快。中文強於表形,西文強於表音,西方文字亦有獨到的趣處。比如“Plum”這個單詞:“pl”——牙齒咬破薄而韌的果皮,“um”——咀嚼多汁的果肉,味道在嘴裡迴旋:“嗯,好吃。”還記得一首西文小詩,講“霧”。最後一句:“Then,
it moveson。 ”M-O-V-ES-O-N,你慢些讀,在濃重的鼻音中,可以觸控到霧的緩緩移動。
古時候,沒有紙,中國用龜甲獸骨,西方用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