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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果然,他跑進後堂,推開門,看見自己的父母躺在榻上,胸前皆短刀穿胸,血流遍榻。他撲上去痛哭失聲,感覺屍身尚溫,想是遇害不久,顯然賊盜是故意在不久前動手。他萬沒想到,對父母而言,自己竟象個勾魂使者。如果他不回來,父母就不會死。他晚回來一天,父母就能多活一天。晚回來一刻,父母就能多活一刻。晚回來一分,父母便能多活一分。
小武趴在他們的屍體上號泣了半天,劉麗都也滿臉熱淚,跪在他身邊,拍著他的背,勸慰道,武哥哥,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小武抬起頭來,擤了一把鼻涕,泣道,賊盜分明是針對我來的,都是我害了他們啊。
劉麗都哽咽道,武哥哥,千萬別這麼說,都是翁姑自己沒福,怎麼能怨你。我聽說人物故後是有靈的,現在翁姑的魂魄猶在天上徘徊,如果他們看見自己的兒子做到二千石,這麼有出息,一定會含笑而自豪……。其實生和死本沒有什麼不一樣,人活著就象寄宿在旅館,死後才算迴歸真宅。鬼者,歸也。武哥哥如此聰明,怎麼看不開呢。
唉!麗都,你怎能知道我們這些蓬門蓽戶的貧民的感慨。小武沙啞著聲音道,我的父母,他們從沒有享過一天的好日子,我還想著這次回鄉,能報答他們的劬勞。如果此前他們一直都是錦衣玉食,也許我不會這麼難過。況且人死而有靈,又何從證實?即便有,也只能在天上含笑觀望,我不能和他們訴說我心中的快樂,又有什麼意義呢?
劉麗都黯然道,當初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是如此痛不欲生的。慢慢的也只有想法子來安慰自己,只是道理雖然明白,卻總是敵不過情緒罷了……不過當下之計是要去審問那個賊盜,看他們是受誰指使的。他們下手如此兇殘,計算時間如此巧妙,恐怕隱藏有極大的奸事。
這句話提醒了小武,他馬上站起身,吩咐道,立即持我的節信和金斧,將陳不害和豫章縣令找來,本府要當場責問。如果不能妥善應對,我將他們一個個都斬了。
檀充國應道,下吏這就馳往縣廷和太守府。他接過裝金斧的革囊,又從侍者手裡接過裝節信的木匣,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小武抬袖拭了拭淚,慢慢走出堂外,隨從搬過一個枰席,請他坐下。小武道,將那賊盜帶過來。
破胡揪過那個兩掌被箭穿透的賊盜,往前猛力一推,踏著他的背脊,那枝箭還留在他的手掌上,他的兩手沒法張開,好像帶了桎梏似的。腦袋向前僕在地上,滿臉都是血跡和灰塵。其他兩個同夥,皆被箭貫穿了喉嚨,早就氣絕死在樓上了。
小武道,你這賊刑徒,如果識相點,就趕快老實交代,本府問一句,你答一句,否則,本府將你銼骨揚灰。
那賊盜道,大丈夫死便死了,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你殺了我罷。
做下如此慘案,就想一死了之。小武恨道,如果本府這次不能讓你開口,就解去印綬,再不當這個太守了。來人,趕快去架起火堆,用燒紅的鐵鉗灼熔他的眼睛,看他還說不說。
在長安當丞相長史的時候,小武也曾考察過各中都官詔獄,各種刑具瞭然於心,任何進了這些詔獄的囚犯,憑你是鋼筋鐵骨,也絕對扛不住那慘酷的刑具。用鐵鉗灼眼睛就是他見怪不怪的拷掠當中的一例。
五
等到火堆架好的時候,陳不害和縣令都匆匆趕到了。一大群縣吏和府吏充塞著青雲裡,嚇得閭里的這些百姓都杜門不出。繼王德之後的縣令名為王廖,是原先縣令王德的侄子,因為皇帝下詔優恤王德,丞相府希旨,立即將王德的侄子王廖闢除為郎。王廖家貧,不願為郎官,上書自言曾跟叔叔學過律令,願意治理一縣。於是丞相府下文書,任命王廖守豫章縣一年,因為是特殊優寵任為官的,所以滿兩歲才能即真,至今還在試守縣令期間呢。在跑來的路上已經後悔不迭,真不該來當這個鳥縣令,可是誰會想到小小的豫章縣竟如此多事。豫章郡不算大郡,戶口不多,一向太平。難道自己叔叔死在這裡,自己也將步他後塵嗎?陳不害更是差點沒嚇死,前個月為了討好新任太守,命令徵召黔首,火速將小武的蓬門小宅推倒,改建為富麗的大宅,沒想卻成了自己的取死之道,如果沒有自己的巴結多事,怎麼可能讓賊盜有角樓作為攻擊的堡壘據點呢。他想到這裡,長嘆一聲,從蘭錡上抽出長劍,就想自刎。
明公切莫如此,嬰慶忌勸道,這事不能怪明公,明公也是一番好意,都怪里長不奉公盡職,縣廷諸掾吏都有責任。逐捕賊盜這樣的小事原本就不是太守所宜留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