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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晦氣了。
好在藍秘書是通達之人,她很關切地說:“我家的醬油還有兩瓶,要不然,我送您一瓶吧。吃菜總要有點顏色,不然沒有食慾。”
羅緯芝有點感動,她不認識藍秘書,瘟疫之時人家能出手相助,雖說家裡還有足夠的鹹鹽可以應對,總是心中溫暖。不過危難時刻,突然打來電話,必有要事相商。閒言碎語鋪墊得越長,越說明這事兒不同凡響。如果是熟人,她也許會說:“有什麼事情就照直說吧,不用繞這麼大的圈子。”因為生疏,沒法單刀直入,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等待圖窮匕首見。
終於,藍秘書觸到她的來意了。“這場瘟疫如此蹊蹺,領導指示要組織一個特別採訪團,親臨一線部門。這個團已經聚集了各路專家,馬上出發。現在需要一名作家參加,有醫學背景,還要有不錯的文筆。協會的領導剛才透過電話討論了此事,希望您能參加這個團。”藍秘書明顯心虛,聽出來她嚥了好幾次唾沫。
羅緯芝像被抽了一鞭子,背脊兀地挺直了,手心的話筒變得滑膩,險些掉在地上。大疫之時,生死未卜,立即出發,親臨一線?!
“能不去嗎?”她第一個回應來自下意識。
“您不願意參加,沒有任何法子強迫您去。”藍秘書的聲音透出失望。
羅緯芝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強迫她,她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你讓她自己來決定,她就遲疑了。問:“為什麼偏偏要讓我去?”
藍秘書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線縫隙,說:“這個任務,很危險。現在參加的都是男人,沒有一位女性。領導上研究,覺得還是要有女性參加。人類一場災難,我們女子也不能袖手旁觀……”
羅緯芝討厭大道理,說:“那天下女子多了去了,為什麼偏偏讓我去呢?”
說這話的時候,電話裡的音效起了變化,聲音好像被塑膠薄膜裹了起來,遙遠模糊。
“您能聽清楚嗎?”她問。
“很清楚啊。怎麼啦?我這裡很好的。”藍秘書的聲音細弱,湊合著能聽清。
羅緯芝說:“我這裡也好些啦。”其實對方的音質依然模糊,不過既然那邊可以聽清,談話就能勉強進行下去。瘟疫流行期間,也許電線發生了某種異常。
算了,不管它吧。
“我們說到哪兒了?”羅緯芝恍惚。
“說到您可以不去。您問為什麼是您。反正您不去,就不必問為什麼了。”
藍秘書把剛才羅緯芝因通話質量不佳引發的走題當成了推託,也沒興趣深談了。
羅緯芝不高興地說:“我想問清楚為什麼。人是需要理由的,不管我去不去。”
“好,那麼我告訴你。第一,你是醫學院畢業的,之後你又修了法學的碩士和心理學的博士,屬於內行,第二是你的身體素質好。瘟疫大流行時期,我們不能把一個病人派到第一線去。不要說採訪第一線情況了,他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第三,我就不多說了,大家覺得你文筆還行。就算前兩條都具備,若是你寫不出來,無論對眼前還是對歷史,都是遺憾。怎麼樣?您是否滿意了呢?如果您覺得這個答覆可以過關的話,我就放下電話了。”藍秘書的聲音依然悅耳,但交替使用的“您”和“你”,已經透露出倦怠。
“您等等,我可以考慮一下嗎?”羅緯芝從電話裡聽到了風聲樣的吹拂之音,她突然明白了通話質量不佳的原因。
“可以。不過時間要快,我至多等你一個小時。”藍秘書不帶感情地回答。
“為什麼?”瘟疫期間,時間好像停滯了,大家龜縮在家,似乎並沒有什麼事情那麼緊急。
“這次特別採訪團的名單已經交付電視臺了,你的簡介和圖片也在其中。如果你拒絕,需要馬上通知電視臺撤換你的資料。一個小時之內,還來得及。晚了,就會全文播出。那時,你將沒有退路。”
羅緯芝有點慌了,兵臨城下。
“如果我同意了,會怎樣?”羅緯芝問。
“明天早上將有車到您家門口,接上您直奔抗疫總指揮部。之後的事情,我就說不太清楚了。不過有一點我知道,那就是自您明天走出家門,就再也不能回家,將處於持續隔離狀態。”藍秘書說得很嚴肅、很流暢,像在背一篇事先寫好的稿子。
“其他的人都答應了嗎?”羅緯芝問。
“所有的人都答應了,沒有人問這麼多。”
羅緯芝看看錶問:“可是,我媽媽有病啊,癌……我還有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