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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村長,不能憑自己的意志改變別人。況且,整個一村莊人都還年輕,他們不去幹這件錯事還會去幹另一件,那是個犯錯誤的好年代,誰不想乘機犯點錯誤呢。
我明知道這個村莊很需要一個像我這樣聰明的人出來治理,可我就是遲遲不出來。眼看著幾個笨蛋在村裡折騰,就由他們折騰吧。聰明人和笨蛋都在過一輩子,何必干涉人家呢。我們讓聰明人盡顯其聰明才智時,也應該給笨蛋創造一個環境,讓他們盡展自己的笨和愚蠢。這樣才公平。
別人的村莊(1)
我打問一個叫馮富貴的人,我從村莊一頭問起,一戶挨一戶問,問到另一頭再問回來。天快黑了,最先看到這個村子是在中午,太陽明晃晃地跟著我不放,它好像終於找到一個值得一照的人。那些遍佈荒野的矮蒿子枯枯榮榮多少年了,還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時光對這塊地方早就失望了。我四處望了望,也望不到什麼盡頭。除了前方隱約的一個村子——也可能是一片沒有人煙的破房子。以前我遇到過這種事,走了很遠的路去一個村莊,走到後才發現,是一片廢墟。人都不知到哪去了。
有一次我想把一個沒人住的破村子收拾出來自己住。我本來去另一個村子,途中錯聽了一個老漢的指引,他用一根當柺棍用的榆木棒朝前一指,我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兩天。到達後才知道是一座空村,也不知荒廢多少年了,空氣中散發著陳腐的爛木頭味兒。我想,反正我走到了,管它是不是要去的村子,我也再沒力氣往別處去。我花了半年功夫,把倒塌的牆一一扶起來,釘好破損的門窗,清理通被土塊和爛木頭堵住的大路小路。我還從不遠處引來一渠水,挨個地澆灌了村莊四周的地。等這一切都收拾好,就到秋天了。一戶一戶的人們從遠處回來,他們拿著鑰匙,徑直走進各自的家。沒有誰對村裡發生的這一切感到驚奇。他們好像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似的,悠然自若地在我打掃乾淨的房子裡開始了他們的生活。我躲在一個破羊圈裡,觀察了這一切,直到我堅信再沒有半間房子屬於我,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我賊一般逃離了那個村子。以後每去一個村莊,我總要仔細眺望一陣,看到炊煙才敢放心走去。
當時這個村子就像一條恭候主人的狗,遠遠地高翹著一根炊煙的尾巴。還聽不到人聲。有個兩條腿的大東西在我之前穿過荒野,留下很深的兩道轍印,我走在其中一條轍印裡。身後已經看不到一個村子。我踩起的一小溜塵土緩緩沉落下來,就像曾經做過的、正在失去意義的一些事情。
半小時前,三個騎馬人迎面而過時,我就想:我走過的路上不會有我的腳印了。三匹馬,十二個釘了鐵掌的蹄子一路踏去,我那行本來就沒踩清楚的腳印會有幸剩下幾個呢。一兩天後,再過去一群羊或幾輛大車,我的行蹤便完全消失了。我的腳印不會比一頭牛的蹄印更深更長久地留在大地上,很快我將從我走過的路上徹底失蹤。一旦我走出去幾十裡地,誰也別想找到我。
“那麼馬二球呢,馬二球的房子是哪間?”
我拿著七八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打問,開始他們一口咬定村裡絕對沒有這幾個人,他們給我指了一個百里外的村子,讓我到那兒去問問。這個村莊也太會打發人,我想在過去的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間,他們肯定像打發我一樣,給每位來到村裡的陌生人指一個百里外的去處──遠遠打發走他們。這個村莊因此變得孤遠、孤僻了。
村子裡只有一條路,路旁胡亂地排著些房子。
我再一次問過來時,有人明顯動搖了。
“馮富貴?我咋覺得有這麼個人呢。”
“胡扯,就幾十戶人的村子,有沒有誰我不清楚。”
“我也覺得,咋這麼熟的名字,越聽越熟悉。”
天很快暗下來,夜色使我先前看清的東西又變得模糊,房子和人,正一片一片從眼前消失。我站在暗處,聽見一大片慌亂的關門聲,接著又是一片開門的聲音。黑暗中有一群人走到一起,嘰嘰喳喳議論起這件事,言語黑糊糊地波動在空氣裡。
我想,他們大概已弄不清是我找錯了地方,還是他們自己錯住在別人的村莊。
我想在這個村裡過一夜,又不認識一個人。
在我一生中經過的村莊中,有些是在大白天穿過的,那些村莊的形狀,村人的長相以及牲口的模樣都歷歷在目。至今我仍清晰地記著給過我一碗涼水的那個村婦,她黃中透黑的臉、粘著幾根草葉的蓬亂頭髮、粗糙的不曾洗乾淨的雙手和那只有一個豁口的大白瓷碗。我仍感激著一頭默默目送我走遠的黑母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