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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晃了晃,好像在我的一根汗毛根上擦了擦它吸管頭上的血跡,一蹬腿飛起來。飛了不到兩柞高,一頭栽下去,掉在地上。
這隻貪婪的小東西,它拼命吸血時大概忘了自己是隻老蚊子了。它的翅膀已馱不動一肚子血。它栽下去,立馬就死了。它仰面朝天,細長的腿動了幾下,我以為它在掙扎,想爬起來再飛。卻不是。它的腿是風颳動的。
我知道有些看似在動的生命,其實早死亡了。風不住地颳著它們,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再回來。
這隻甲殼蟲沒有馬上死去。它掙扎了好一陣子了。我轉過頭看了會兒遠處的荒野、荒野盡頭的連片沙漠,又回過頭,它還在蹬腿,只是動作越來越無力。它一下一下往空中蹬腿時,我彷彿看見一條天上的路。時光與正午的天空就這樣被它朝天的小細腿一點點地西移了一截子。
接著它不動了。我用小棍撥了幾下,仍沒有反應。
我回過頭開始想別的事情。或許我該起來走了。我不會為一隻小蟲子的死去悲哀。我最小的悲哀大於一隻蟲子的死亡。就像我最輕的疼痛在一隻蚊子的叮咬之外。
我只是耐心地守候過一隻小蟲子的臨終時光,在永無停息的生命喧譁中,我看到因為死了一隻小蟲而從此沉寂的這片土地。別的蟲子在叫。別的鳥在飛。大地一片片明媚復甦時,在一隻小蟲子的全部感知裡,大地暗淡下去。
乾點錯事
我年輕的時候犯過很多錯誤,現在想想,很多錯都不能全怪我。那時候整個一村莊人都很年輕,村裡村外的樹也都不高,家畜也都不老。人也好,牲口也好,都常有做錯事、走錯路、吃錯草的時候。尤其人,犯錯的慾望似乎比干正事的慾望還要強,往往是有意無意間就把錯事幹下了,而正經事正兒八經去幹也未必幹成。
有一年春天,我牽一頭牛從村東邊出去,我大聲吆喝著牲口,穿過村中間那條溏土很深的馬路。我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村裡人:我要出門了。不然日子久了不見我,村裡人會認為我死了,拆我的房子分我的地,這種事都有可能做出來。我在牛背上搭了兩條麻袋,滿臉喜氣地趕著牛,儘量不讓村裡人覺出我是去逃荒的,而讓他們感到我很快就會馱兩麻袋金子回來。這樣村裡人就會惦念著我,等待著我。
事實上那年春天我是去村東邊一個叫沙門子的村莊討麥種子。我隱約記得上輩人說過,沙門子有一門本姓親戚,這些年一直都沒想起名字。這檔兒突然就記起來了:叫劉扁。啥輩分還弄不清楚。到時候試著叫吧,先從頂大的太爺叫起,反正去求人,矮半截子。做小好說話嘛。誰叫我不算計著過日子呢。上一年我本來收成不錯,粗細糧打了十幾麻袋,照往年的習慣,先留夠種子,剩下的才是口糧。種子是死活不能吃的。
僅因多打了點糧食,我就癲狂了。錯誤地認為糧食是吃不完的。吃剩的做種子也足夠了。沒料到吃著吃著口袋就見底了。到了春天沒種子的滋味你是體會不到的。
幹了錯事的人,總想透過另一件錯事補回損失。這樣下去只會錯上加錯,一次次把錯垛得跟草垛似的高高顯顯。直到有一天,這些錯突然全變成了對,這個人便大豐收了。
我乾的錯事多半都是這種結果。這一次也不例外。
幾個月後,村裡人看見我兩手空空從村西邊回來,滿臉塵垢,一身破衣。
“這傢伙把牛賣了。”
“往後他只有使喚自己了。”
我聽見村裡人議論我,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幹了件天大的錯事:把牛丟了。可村裡人卻都認為我把牛賣了。你看,活在這個村莊多有意思,人人都犯錯誤。而且全村人為我犯同一個錯誤。這個錯誤就我一個人清楚,我不會指出來的,他們認定我把牛賣了,必然相信我的腰裡揣滿了錢,就會把我當成富人,很放心地給我借東西、借錢。
這個錯誤讓我暗自高興了大半輩子。直到現在還時常得意地想起它。一個人做點錯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錯事不做正事。若真能將錯就錯地過一輩子,也是不錯的一生呢。誰有權力去剝奪別人犯錯誤的權力呢。尤其是一村莊人都陷入錯中的時候,你也只能坐在一邊悄悄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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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村裡人在一位姓胡的村長帶領下,修一條穿越戈壁長達百公里的引水渠。他們想把一片海子裡的水引來澆地。大渠經過全村勞力近兩年的日夜挖掘終於竣工時,那片海子卻乾涸了,沿渠滾滾而來的是黃沙和塵土。這個結局我早料到了,但我沒說,反正也沒人聽我的。我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