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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走不到池塘便沒命了,更不用說再從池塘回來。路上找不到一小片樹蔭。”
“那倒是的,找不到樹蔭,”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捋著眉毛說。
有一次,早上六點多鐘的時候,巴扎羅夫散步回來,見費多西婭獨坐在丁香樹枝椏覆蓋著的涼亭裡。丁香花已經謝去,但綠蔭依舊。她坐在一條長椅上,像平常那樣披條白頭巾,身邊是一大束晨露未乾的紅白兩色玫瑰。他向她道了早安。
“啊,葉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她說的時候,為了看清他,微微掀起頭巾的一角。袖子滑到了胳膊肘上。
“您在幹什麼呀?”巴扎羅夫邊問邊坐到她一側,“在扎花嗎?”
“是的,把它紮成花束,放在早餐桌上。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喜歡。”
“但離早餐時間還早哩。這麼多花!”
“是我剛採下的,待會兒天熱,就不好出門了,只是現在還能喘口氣。暑熱使得我沒一絲兒氣力,莫非我病了?”
“亂說些什麼呀!讓我來按按您的脈搏。”巴扎羅夫拿過她的手,摸到了她那均勻地跳動著的脈管,連數也不數一分鐘跳動幾下,“您能活一百歲,”說罷放開她的手。
“哎喲,願主保佑!”她說。
“怎麼,您不想長命百歲?”
“一百歲!我奶奶活八十五,已夠折騰人的了!她像個幹棗兒似的,耳聽不見,腰直不起,整天咳個不停,她自己也覺得活著沒趣。這算過的什麼日子呀!”
“那就是說最好是年輕嘍?”
“咋不是呢!”
“年輕有什麼好的?請告訴我。”
“年輕有什麼好?比方說我現在年紀輕,什麼事都能做,要去就去,要來就來,要拿什麼就拿什麼,不用求人……有什麼比這更好的?”
“可我覺得年輕也罷,年老也罷,反正一樣。”
“怎麼說是反正一樣?不可能。”
“請您幫著想想,費多西婭·尼古拉耶芙娜,我要青春何用呢?我只是孤單單的一人……”
“這都決定於您。”
“就只因為不決定於我!要有個人可憐我就好了。”
費多西婭斜睇了巴扎羅夫一眼,但沒說什麼。
“您手裡是什麼書呀?”過了會兒,她問。
“這?是本學術方面的書,寫得很好。”
“您還在不斷地學習?您不覺得單調?我想,您已是什麼都知道了的。”
“還說不上什麼都知道。您不妨試著讀它幾行。”
“我是沒法看懂的。這是俄文書不是?”她雙手捧起大厚本子,又說:“多厚!”
“俄文書。”
“反正我不懂。”
“我不是想讓您讀懂,我想瞧著您讀書的模樣。您讀的時候,您那小巧的鼻翼便可愛地翕動。”
費多西婭本打算低聲讀她順手翻到的《論雜酚油》那一章,這時笑了起來,把書一丟……書從長椅滑落到了地上。
“我還喜歡您的笑,”巴扎羅夫說。
“得啦!”
“我還喜歡您說話,它像溪流似的淙淙響。”
費多西婭掉過頭去。
“瞧您說的!”她道,手指理著花束。“我的話有什麼好聽的?您曾聽過那些聰明的太太小姐的談吐。”
“唉,費多西婭·尼古拉耶芙娜,請您相信,世上所有聰明的太太小姐也比不上您那美麗的胳膊肘兒。”
“您瞎想些啥?”費多西婭悄聲說,同時收攏她的雙手。
巴扎羅夫從地上撿起書。
“這是本醫書,您幹嗎扔了?”
“醫書?”費多西婭又轉過頭來向著他。“您記不記得給藥水的那回?米佳服了睡得香香的!我咋也想不出用什麼酬謝您,您是這樣地和氣。”
“是呀,該好好酬謝。”巴扎羅夫說罷一笑,“您也知道,醫生都是些貪婪的人。”
費多西婭抬頭瞧巴扎羅夫,乳白的光線照到了她的上半部臉,她的眼睛更顯得烏黑了。她不知道他是開的玩笑還是當真說的。
“如果您不拒絕,我當然樂意……讓我先去問問尼古拉·彼得羅維奇……”
“您以為我要金錢?”巴扎羅夫打斷她的話,“不,我不要您的錢。”
“要什麼呢?”
“要什麼嗎?”巴扎羅夫說,“您猜!”
“我哪能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