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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闌扶著林若翰在沙發上坐下來,替他換上拖鞋。阿惠送上一杯濃濃的熱咖啡,林若翰慢慢地啜飲著,隨著體內的寒氣被驅散,周身的筋骨舒展開來,一路上的淒涼心情也漸漸好轉了。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易君恕緩緩地走下樓來。
“翰翁回來了?”他向林若翰招呼道,“這種天氣,您還要出去奔波,真是辛苦了!”
“唉,公務在身,只好勉力為之,也是沒有辦法啊!”林若翰嘆了口氣,說,“易先生請坐吧!”
易君恕聽得出,他的這番話倒不像真地感嘆自己“沒有辦法”,卻有些炫耀“公務在身”的味道。大凡做官的人總是喜歡這麼說,似乎他們本身並不願意做官,早就想辭官不做,可是天降大任,捨我其誰,也就只好“勉力為之”。
“Dad,你們今天的談判還順利吧?”倚闌問道。
“順利什麼?還沒談出任何結果,王存善明天就要回廣州!”林若翰想起在談判桌上白費的那番唇舌,心裡就覺得惱火,“這個人好不識相,拓界的事情大局已定,他卻還在寸土必爭,其實何苦!”
易君恕在一旁聽了,心中一動!他本來以為,既然早在去年竇納樂就已經迫使李鴻章就範,簽訂了《專條》,這次定界談判不過像唱戲似地走走過場而已,卻沒有料到廣東方面派來個硬的,談判第一天就談崩了!於是試探地問道:“看來,這位王大人還不大好對付?”
“那倒不見得,”林若翰不以為然地說,“像王存善這樣的捐班候補道,既無才學,又無膽略,顢頇昏庸,我見得多了,有什麼難對付的?麻煩的倒是他背後的兩廣總督譚鍾麟,那個湖南佬的頑固是出了名的!去年在維新變法的高潮之中,他連皇帝的詔令都敢於拖延不辦,北京已經宣佈廢除八股,廣東的鄉試還照樣考八股文,被皇上嚴辭訓責,先生還記得嗎?”
易君恕點點頭,去年的事情記憶猶新,他對抵制新政的譚鍾麟並沒有好感。但彼一時,此一時也,而今維新變法已是明日黃花,譚鍾麟若是對香港拓界持“頑固”態度,倒是難得的好事!心裡便不禁對這位兩廣總督刮目相看。
“平心而論,譚鍾麟這個人在大清國的高層官員當中還算一位幹才,”林若翰接著說,“他自從咸豐六年中了進士,由翰林改官補江南道監察御史,歷任杭州府遺缺知府、河南接察使、陝西布政使、陝西巡撫、浙江巡撫、陝甘總督、閩浙總督、兩廣總督,三朝元老,為官四十多年,每到一處,都頗有政績。可惜的是此人過於頑固,不通權變,而香港拓界,恰恰遇上這個對手,就不大好辦了!”
林若翰說到這裡,不覺連連嘆息。易君恕卻聽得振奮,又問道:“那麼,制臺大人到底是什麼主張呢?”
“嗯,從王存善所轉達的意思看來……”林若翰說了半句,突然一愣,易君恕對譚鍾麟尊稱“制臺大人”引起了他的警惕,心想,雖然易君恕已經被他從錦田叫回來,並且答應他不再外出,但是……關於定界談判的大事,畢竟是港府機密,也不宜和他談論,便嚥下了後半句話,擺擺手說,“複雜!總而言之,事情相當複雜!”
語焉未詳,戛然而止。易君恕當然急於知道如何“複雜”,看看林若翰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便適時地住了口。
“Dad,既然事情那麼複雜,你們又何必強求呢?”這時倚闌卻說,“那個姓王的走了,這件事就完了,你也就不要再為這些事發愁了!”
林若翰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臉來看了女兒一眼,那目光極其嚴厲。
倚闌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無力地坐在梳妝檯前。父親那嚴厲的一瞥使她感到傷心,她越來越覺得,父親被功名利祿所驅使,漸漸失去了往日的慈愛可親,就像易先生昨晚說的那樣,父女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其實,倚闌不必為此而煩惱,她現在已經不是孤單寂寞的一個人,不再是無槳無帆的小船了,漂盪已久的心靈終於有了一個停泊的港灣。
她吁了口氣,那顆心不再惶惑不安。她的手撫在梳妝檯上,突然想起抽屜裡還有那封信!倚闌拉開抽屜,用兩個指頭拈起那封信,薄薄的信封竟然使她覺得無比沉重。遠在北京的那雙蒙著淚水的眼睛又浮現在面前,還有如泣如訴的喃喃絮語……倚闌突然感到心裡一陣刺痛:上帝啊,你把易先生給了我,為什麼還讓另一個人佔有他?他的一顆心怎麼能分成兩半?試想,如果倚闌親手把這封信送去,當面看著他拆封展讀另一個女人的脈脈溫情,將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啊?不,這封信不能再讓他看到了……
“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