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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我。他的手很暖。他又伸手來摸我的臉,把我的長髮推到額頭上去,說,良生,你發燒了。在用鑰匙開門的時候,裡面傳出阿卡激烈地拍打門的聲音。
推開門,摸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阿卡對他大聲吼叫,但很快就搖起尾巴喜歡他。這間公寓只有50平方米左右,非常狹小而凌亂。水槽裡塞著髒的咖啡杯子和碗。地板上扔滿被阿卡咬壞的拖鞋和狗咬膠。阿卡因為我的晚歸,已經在牆角撒尿拉屎,房間裡憋悶著一股極其難聞的臭味。
我自己尚有意識,直接撲倒在床上。房間裡垂著埃及藍的縐紗窗幔。暗紅棉沙發。巨大的原木長書桌,放著一臺膝上型電腦,一臺液晶顯示器的桌上型電腦。牆上有手繪的植物標本素描。大堆隨意放置的書,唱片和影碟。地上有一塊白麻厚地毯。
他在床邊的小木櫃上,看到我的藥瓶和照片。一張用褐色木相框框起來的照片。我那年17歲,穿著高中校服的白衣藍裙。非常瘦的赤裸的小腿和手臂。跟父親去蘇州旅行,拍一張留念照。兩個人並排而立的時候,看得出來有相似的臉部輪廓及額頭,眼神顯得陰鬱但是天真。我站在陽光下面,一邊臉沉浸在深不可測的陰影裡面。他送我的花也放在那裡。擱久了,被抽乾了水分。花瓣變成縐紙般的粉白。
房間很小,我能夠聽到他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他在衛生間裡拿出工具在修理。他在廚房裡燒熱水。他在清理阿卡的排洩物及垃圾,給它喂夠狗糧及水。這些細微的聲響,離我非常近。帶來安全。有一個人出現在這房間裡,在照顧我。我只覺得安穩,慢慢閉上眼睛,徹底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是凌晨3點。
家被整理得很乾淨。桌子上泡了一壺甘菊茶,旁邊放著消炎藥片。陽臺的窗被開啟透氣。甚至連放在牆邊的七八盆早已經枯死的植物都被帶走。衛生間裡的花灑和水閥亦已修好。破鏡子上貼著一張便條,上面寫著修理公司的電話號碼。
我在桌子上看到一個空煙盒,被他拆開後放在那裡。他的字寫在煙殼上,字很好看。直白樸素的語言,似乎很久沒有一個男人這樣對我說起:
良生,你睡覺的中途有間歇性的身體顫動。一摸你的臉,就安靜下來。你的生活讓我覺得難過。我想照顧你。沿見。
那夜之後,我就沒有再與他見面。開始出去旅行。
沿見說,在你突然失蹤,遠去四川雲南的那段時間裡,曾有一個晚上我夢見你。
夢見很大的房子,許多房間,走來走去,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然後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你。你坐在那裡的樣子,亦只是尋常。但我卻想起以前去黔東南山村裡旅行,偶然邂逅暮色中潔白梨花,盛放在山谷裡。我看著璀璨花朵,知道它們即將凋落,因此心裡有了寂寞。
於是就這樣醒過來。心裡落寞難過。
我不想讓自己知道,我只是在路過你。我將會失去這回憶。在那段日子裡,我如常朝九晚五地工作。回家睡在鋪著白棉床單的大雙人床的右側。早晨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對著陽光剃鬚。開車的時候放柴可夫斯基的絃樂。一個人去游泳。在游泳館的水底下深深窒息,直到臨近底限的時候猛地浮出水面,享受胸腔中破裂一般的疼痛。
你彷彿是我一直在猜測探索中的想象中的女子。在時光的黑暗中,撫摸你的輪廓已經漫長無期。但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捕捉你。就像捕捉手指間穿梭而過的風。良生。
我們第二次見面,與第一次見面只隔了一晚,而第三次見面,卻與第二次見面隔了一個多月。我知道他尋找我,他在我的手機裡留下簡訊。於是在旅程終點的成都,我打電話給他,對他說,我將去看你。
下了飛機,再打車穿越大半個北京,抵達他的公寓的時候,已經深夜11點多。我把龐大骯髒的背囊靠在人行道旁邊的大樹底下,點了一根菸,蹲下來等著他來接我。那天我身上是穿了大半個月的球鞋,牛仔褲,棉襯衣,法蘭絨外套。脖子上裹一塊在大理買的暗紅細麻圍巾。沒有化妝,很髒亂憔悴。他後來卻對我說,那晚見著的我,削瘦,潔淨,像一塊灼熱的煤炭。
我見著他遠遠跑過來,便直起身來,把菸頭丟在泥地上,用腳踩熄。然後扛起靠在樹上的一大把細長莖枝的花束,夾在肩下。繁盛的紫色草花,開得絢爛至極。細長堅韌的枝莖足有半人高。他從未見過這樣大把的花,起碼有上百株,抱起來亦是滿胸滿懷。瞬間被震驚以致說不出話來。
我說,這是我在上飛機之前,在花卉市場趕早市買的。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只是想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