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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佑,你說,人死了會不會變鬼?”

“這個嘛……”周佑沒想到皇上突然會問這樣一個古怪問題,他搔著腦殼,訕笑道,“人家都說,鬼是死人變的。”

“人死了變鬼,鬼還死不死呢?”

“鬼死不死,這可是個溜尖的問題,奴才真還不知道,”周佑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鬼又不是命,怎麼會死呢?”

—個小內侍抬槓:“人老了病了就會死,鬼老了病了,肯定也會死的。”

“鬼不吃五穀,哪裡會死。”另一名太監反駁。

朱翊鈞嗤地一笑,駁道:“自從盤古開天地,到如今有多少年頭了?少說也有一萬年。年年都死人,死的人都變成了鬼,如果鬼都不死,那現今這大千世界,豈不是角角落落裡全都擠滿了鬼?”

“喲,萬歲爺這理兒高妙。”周佑伸著舌頭舔了舔嘴唇,諂媚說道,“就說這乾清宮,已經有七個皇帝在這兒駕崩,如果先前的皇帝爺變鬼以後,都不再死,豈不……〃

周佑正說在興頭上,忽被人在腰眼上捅了一指頭,掉頭一看,只見張鯨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他的身後。這位當紅的秉筆太監責備他道:

“你一張臭嘴胡誛什麼,先朝皇帝都登龍昇天,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去了,什麼鬼不鬼的。”

周佑經此一罵,頓覺失言,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幸好朱翊鈞並不追究,只是揮手讓周佑一行退下,命道:

“今夜裡,乾清宮各處房子,都多點燈籠。”

周佑一行唯唯諾諾躬身而退,待他們一走,禮,稟道:

“奴才張鯨恭請萬歲爺晚安。”

自從張居正病重之後,張鯨遵朱翊鈞之命,監值房歇宿,以備不時之喚。小內侍過去一喊,來。此時,朱翊鈞讓他平身,賜了座後,才道:

“張鯨,元輔最新的病情,你知道了嗎?”

“方才馮公公到司禮監,簡略向奴才說了幾句,聽說已在彌留之際。”

“是啊,”朱翊鈞長吁一口氣,嘆道,“張先生鐵面宰相,何等了得,然也難逃一死。”

張鯨聽出皇上的話中含有幾分幸災樂禍,他揣摩皇上對張居正的感情非常微妙:即敬重又憎恨,既依賴又忌憚。敬重的是張居正作為顧命大臣,十年來把個混亂潰敗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憎恨的是張居正對他要求太嚴,特別是萬曆六年的那道《罪己詔》,讓他臉面丟盡;依賴的是張居正作為他的師相,十年來不僅事無鉅細一一施教於他,而且替他排除所有的艱難險阻,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移山心力;忌憚的是張居正獨攬朝綱功高蓋主,如今天下官員,都議論他這位太平天子,之所以能夠端居廊廟四海威服,就因為靠著張居正這位鐵面宰相……儘管張居正嚴守臣道.對他禮敬有加,但他在張居正面前,總是小心謹慎,像一個生怕做錯事情的小媳婦。處理朝政,他對張居正言聽計從,但每簽發一道聖旨,他又悵然若失——皆因張居正的票擬,他不敢擅改一字……如今,這位宵衣旰食不苟言笑的宰揆,眼看就要油幹燈滅撒手而去,皇上在悲痛之餘,有幾分幸災樂禍也是情理中事。有了這個判斷,張鯨冷冷一笑,露骨地說:

“萬歲爺,奴才恭喜您了。”

“恭喜什麼?”朱翊鈞一愣。

“張先生一死,壓在你頭上的一座大山,就給搬掉了,這不是喜事兒又是什麼?”

“放肆!”

朱翊鈞一拍桌子,唬得張鯨雙腿一軟,屁股離了凳兒跪到地上。朱翊鈞的確如張鯨揣摩的那樣,對張居正是又敬又恨。但他絕不允許底下的奴才對他有這種印象。他之所以今夜裡喊來張鯨,本意也是想找個人說說心裡的惆悵,偏張鯨自作聰明,硬是要將一些只可意會的東西用語言點破,因此引起了朱翊鈞的惱怒。

“萬歲爺,奴才該死!”張鯨驚悚地自責。

朱翊鈞本還想臭罵幾句,一見張鯨惶恐的樣子,又抬手示意他坐回到凳兒上,斥道:

“朕還以為你是個伶俐人,原來卻也是一個草包,什麼三葷五素的話,都從你的嘴中吐出來。”

“奴才知罪。”張鯨被罵蔫了。

“馮公公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除了張先生病情,餘下什麼都沒說。”

朱翊鈞睨著他,又道:“大名、真定兩名知府,一直未曾收監,這次張先生又特意追問。”

皇上提起這件事,張鯨止不住心驚肉跳。本來,朱翊鈞已有旨,著都察院將兩名知府押解來京讞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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