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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沒過兩天,她又烏頭黑臉跑來過問朝局。變化如此之快,朱翊鈞自然而然就會想到是馮保去她那裡告了刁狀,心下雖然惱火,嘴上卻說:
“母后有何旨意,兒在此恭聽。”
“聽說吏部尚書換人了?”李太后劈頭就問。
乍聽這個突兀的提問,朱翊鈞一時不知如何措辭,只得老實答道:
“是的。”
“王國光犯了什麼事兒?”
“這個,在御史楊寅秋的摺子裡,已揭露得清清楚楚,他共犯有六條罪狀。”
“你是否責成都察院派員勘查過?”
“沒有。”
“既沒有勘查,就倉猝將王國光削職,這正好應了那句話,原告一狀,被告該死。”
朱翊鈞不服氣,咕噥道:“楊寅秋的摺子,並非捕風捉影。王國光在兒登極之初,出掌戶部,為朝廷理財,的確功不可沒。但自改任吏部後,他的心態就變了,除了張居正,任何人的話他都不聽,甚至對我這個皇上,他也是能敷衍處且敷衍。兒總結前朝經驗,治國重在治吏,治吏重在詮選天官。張居正生前也對兒說過,天官不可久任,久任則難防其結黨營私。兒基於以上考慮,便準了楊寅秋的摺子。”
李太后用心聽著,覺得兒子畢竟長大了,已懂得馭人之方。但這點依葫蘆畫瓢的技巧,還過於笨拙,取不到收攝人心的作用。想了想又開口問道:
“薊鎮總兵戚繼光遠調廣東,又是誰的主意?”
“兵科給事中顧允的建議。他說將官久任,不利朝廷控制。兒覺得有道理,就準了他。”
“你知道薊鎮總兵的職責嗎?”
“知道,憑藉長城抵抗異族入侵,拱衛京師。”
“是啊,”李太后眸子一閃,沉吟著說,“薊鎮總兵事權之重,為天下總兵之首,廣東總兵事權之輕,放到全國講,終是個墊底兒的差事。往常總聽張先生講,戚繼光是我朝第一名將,與遼東總兵李成梁兩個,可謂是擒龍伏虎的頂尖兒人物。如今,你安排他到廣東嶺南去對付幾個海盜,這不是拿金扇子拍蒼蠅嗎?”
朱翊鈞再不濟也當了十年皇帝,焉能不懂李太后所說的這番淺顯道理?但他有一層心思不敢向母親袒露,調離戚繼光的所有理由都只是幌子,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因為他是張居正的愛將。朱翊鈞暗中正在加緊準備清算張居正,若不把戚繼光先行撤換,萬一這個敢作敢為的大將軍領兵反了京城,自己最好的出路,大概也只能學建文帝鑽陰溝兒逃走。恰在這點上,張四維與他不謀而合,因此才有顧允摺子的出籠。他批准這道摺子時,也估摸過有朝一日母親會追問,故想出了一條搪塞的理由,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只聽他高聲嚷了一句:
“母后,這戚繼光,兒就是信不過!”
兒子冷不丁冒出這句話,倒把李太后嚇了一跳,追問道:“你怎地信不過?”
朱翊鈞看了看雙手按著膝頭坐在凳兒上的馮保,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說出話來。敏感的馮保猜測到朱翊鈞的心思是要他離開,好單獨與母后講話,遂不情願地站起身來,說道:
“老奴坐在這兒不合適,請太后與皇上容老奴告退。”朱翊鈞正想說“大伴請便”,還未開口,李太后搶先說道:“馮公公,你不要走,今兒個議事少不得你。”馮保得了懿旨,又一錨兒坐了。朱翊鈞本想避嫌,見太后這個態度,也就不顧了,索性捅穿了問:
“母后還記得萬曆四年冬天的棉衣事件嗎?”
“記得。”李太后的眼前立刻浮現出當年朱翊鈞跑進乾清宮院子雙手舉起一件漁網般破棉衣的情景,狐疑地問,“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這件事情,兒一輩子都忘不了,”朱翊鈞一跺腳,眼眶裡竟擠出了淚花兒,他看著李太后說,“母后,咱外公武清侯和舅舅李高,為了這棉衣事件,丟了多大的醜啊。往常,咱外公一天到晚樂嗬嗬的,從那以後彷彿變了一個人,見了誰都點頭哈腰,彷彿欠了人家債似的。舅舅李高也常常搖頭嘆氣,說他是‘一朝遭蛇咬,三年怕井繩’。兒當時主張不徇私情,徹查棉衣事件,所以連下嚴旨,抓了胡自皋,殺了邵大俠。雖然過去多年,從今天看,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但問題是,這件事的幾個當事人,王崇古一年後就得到提拔,當了戶部尚書,當時的兵部尚書譚綸,也沒有受任何處罰,唯獨咱的外公,倒成了眾矢之的。因此,兒一直懷疑,戚繼光將這件事捅出來,其真正的目的,在於震懾武清侯。”
朱翊鈞以“情”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