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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遊七回答,又有門房進來稟報:“老爺,徐爵求見。”
“快請。”張居正吩咐。遊七便隨門房到外頭迎客去了。不一會兒,遊七領了兩個人踅回書房,一臉興奮地說:“老爺,馮公公看你來了。”
“啊!”張居正大吃一驚,連忙起身相迎。因剛才自家人講話,書房裡只秉了一根蠟燭,光亮昏暗看不清來者,這會兒書僮點亮那盞八角玲瓏宮燈。在雪亮燈光下,只見馮保一身青佈道袍學究打扮,頭上那頂叫人望而生畏的剛叉帽也換成一頂儒雅可親的程子巾。他朝張居正一揖,深沉一笑說:“張先生,馮某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哪裡話。”張居正一面讓坐還禮,一邊回道,“剛才門房只說徐爵,要知道您來,我當出門迎接,失禮了,失禮了。”
馮保提提袍角欠身坐下,說道:“先生不必多禮,是我這樣吩咐的,免得人多口雜,傳出去不大好。”
張居正暗自詫異,馮保從未登過他的家門,今天何故不請自來?不過,他並不急於刨根問底,而是虛與委蛇扯起野棉花來:“前幾日聽說一件事,有個蘇州女子,自稱江南第一絲竹高手,素慕馮公公琴藝,特意千里迢迢攜琴來訪,要與馮公公一較高低,可有此事?”
論年齡,馮保比張居正大了四五歲,但因是個不男不女的身子,加之保養得好,一張白淨圓胖的臉上竟沒有半點皺紋,看上去比張居正顯得年輕。就張居正的問話,馮保一邊品茶,一邊答道:“是有這麼回事兒,唔——就是和高鬍子在東暖閣鬧了個大不愉快的第三天,那女子叫什麼來著?”他偏頭問徐爵。
“蔣心蓮。”
“對,蔣心蓮,”馮保怡然一笑,“那小女子走路如��秋風,很有一副看相。聽說她四歲學琴,是江南琴王李湖帆的關門弟子,九歲就彈得一手好箏,十三歲就名滿江南。王公貴戚官紳臣僚家的堂會,若能請得她到場,必定是喧傳一方轟動一時的盛事。”
馮保著實把那女子抬舉了一番,卻是閉口不談兩人鬥琴的事,一屋子人情緒都被他撩撥起來。遊七忍不住插嘴問道:“馮公公,蔣心蓮琴藝如此之高,不知您老如何對付。”
馮保也不答話,只是欣賞自己的一雙賽過女人的白手,抿嘴笑著。善於見風使舵的徐爵,這時站出來替主子說話:“鬥琴那天,京城風雅名士來得不少,蔣心蓮一出場便贏得一片嘖嘖稱讚之聲,那氣韻風度,讓人想到是仙女下凡。應我家主子的邀請,蔣心蓮先彈了一曲
《春江花月夜》,她嫩蔥兒樣的手指只往琴絃上那麼輕輕一撥、一揉、一劃拉,在座的人便都邀齊了把耳朵順過去——天啦,那可真是仙音哪,白居易形容琵琶女‘大珠小珠落玉盤’,到此就覺得言不盡意。一曲終了,眾人哪肯放過。蔣心蓮拗不了大家這份抬舉,竟一氣彈了八支曲子。眾人仍不放過,這些呆頭名士,竟忘了蔣心蓮是來與我家主子鬥琴的。蔣心蓮說什麼也不肯再彈了,再三施禮蹲萬福請上我家主子。蔣心蓮用的那張古箏,聽說是唐朝宮廷樂師李龜年傳下的舊物。我家主子用的琴,卻是自個兒一手造出來的。主子坐到琴前,焚香入定調息凝神,剛才還鬧哄哄一片聒噪的堂會,頓時鴉雀無聲。風流戲子呆頭名士們,一個個都鴨頸伸得鵝頸長,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家主子。
“我家主子神息調攝停當,然後輕輕伸手往那箏上一探,悠悠一聲響,像是有人在空�靜夜往那三萬頃太湖水中丟了一顆石子。就這一下,我看到蔣心蓮的臉色都變了,她畢竟是江南第一絲竹高手哇,知道這輕輕一撥已入化境。我家主子彈的是《平湖秋月》,他彈完這一曲,眾人像被魔法定住了,半晌都吱聲不得,蔣心蓮更做得絕,當即下令跟隨的琴童把那張心愛的古箏摔成碎片,她滿面羞愧地說,‘聽了馮公公這一曲,我終生再也不復鼓琴了。’說完,也不管我家主子再三挽留,徑直去了。”
徐爵繪聲繪色這一場描述,倒叫在座的人都聽得痴了。張居正暗自思忖:“皇上病重,身為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的太監卻有閒心來鬥琴,而且家中堂會聲勢搞得如此之大,難道他對皇上就不存點忠心?”心中雖起了狐疑,但表面上卻逢場作戲大為讚歎:“蔣心蓮的琴藝讓眾人狂,馮公公的琴藝讓眾人痴,何為高手,何為大師,區別就在這裡。”
馮保雖骨子裡頭自命不凡,回話卻謙遜有加:“先生過獎了,鼓琴如從政,都是要經歷的。平心而論,蔣心蓮琴藝高超絕倫,馮某自有不及處,但她稍微欠缺的,便是這琴藝之外的人生歷練。”馮保悄悄兒引過話題,接著朝尚在興奮之中的徐爵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