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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地老天荒瘴癘夷蠻之地,竟還藏有如此超凡拔俗的高蹈之士,心中氣焰頓時矮了一截,抱拳一個長揖,說道:“李延叩見百淨老師傅。”
“李大人免禮請坐。”
百淨一開口說話,聲音雖不大卻脆如銅磬。小沙彌給李延搬過椅子沏過茶後退了出去。百淨接著問道:“李大人來見老衲,可是為三年前抽的那支籤?”
“正是。”李延欠欠身子,恭敬回話:“這籤中有許多玄機,還望方丈指點迷津。”說罷從袖中摸出那支籤來。
百淨並不接籤。問道:“李大人抽的可是第五十一簽?”
“對,就是五十一簽。”
“請問李大人今年貴庚?”
“五十一歲。”
“正好與籤數相符,這也是巧合。”
百淨平淡說來,李延越發覺得深不可測,想探明究竟的心情更加急迫,於是身不由主地把椅子往百淨身邊挪近一步,急切地說:“此中玄機,還望方丈明示。”
百淨目光如電,在李延身上掃了一下,緩緩說道:“李大人,若是三年前你不負氣把籤摔到地上,而是移過幾步,讓老衲給你開示如何趨吉避凶,情形也不至於糟到現在這種地步,臨時抱佛腳,恐怕為時已晚�。”
幾句話說得李延驚悸十分,口氣也就變成央告了:“三年前求籤,李某心氣太盛犯了糊塗,如今如何補救,只要方丈指點出來,即使破財毀家,李某也在所不辭。”
李延急得像烏眼雞,百淨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仍是不急不慢地說:“解籤十六個字,最要緊的是‘不可妄為,定心求佛’。李大人恕老衲直言,你在慶遠三年,是做盡了妄為之事,而心中全無佛界,事既至此,你還要問什麼?”
“請教老和尚,金變沙來沙變金是何含義?”
“妄為金變沙,向佛沙變金。”
“既是如此,事情尚有可救之處,”李延自我寬慰說,“我現在捐五萬兩銀子,把西竺寺翻修一新。”
百淨搖搖頭,一口回絕:“李大人,你捐的銀子,西竺寺一分一厘都不能要。”
“這是為何?”
“你的銀子來路不正,都是橫財。”
百淨此語一出,李延一下子臉色通紅,兩隻魚泡似的大眼袋,竟漲出了黑氣,他在心裡罵了一句“老禿驢”,恨不能上前一把捏死百淨。但從百淨的眼色中,他彷彿看到自己已經大限臨頭,於是強壓下心中怒火,哀求道:“救苦救難乃佛家根本,老師傅既已看出李某有災,總不至於袖手旁觀吧。”
百淨閉目沉思一會兒,又睜開眼來死盯著李延,直盯得李延背心抽冷發涼,這才開口說話:“風流才子唐伯虎寫過一首詩,其中有一句‘公案三生白骨禪’饒有興味,李大人可回去認真參悟。”
李延覺得百淨這一指點太玄,正欲問得再仔細一點,忽聽得方丈室的大門被擂得山響,董師爺在外頭高喊:“東翁,李大人!”
“什麼事?”李延應聲詢問。
“新總督已經到了行轅。”
李延一驚,心中忖道:“剛才劉大奎還說沒有接到,怎麼一下子就到了行轅?未必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也顧不得細想,起身朝百淨作了一揖,說道:“李某告辭,另外再尋日子向方丈討教。”說罷閃身出門,起轎回衙。
第六回 新總督街頭奇斷案 假老表千里訪行轅
新舊總督的交接工作進行了三天,這期間還包含了搬家。那天殷正茂走進總督行轅,伸頭朝後院看了一眼,但見架起的兩條竹篙上晾滿了五顏六色的尿片,還聽到兩個嬰兒哇哇啦啦一片哭聲,再面對滿院子絆手絆腳的亂七八糟箱籠行李,心裡頭頓覺穢氣,半刻也不肯呆下去,當時就決定另覓地方設立總督行轅。第二天,中軍帳前參將黃火木在街東頭覓了一處覃氏祠堂,前前後後大小房間也有二三十間,殷正茂遂下令把老行轅裡該移交的文書物件一古腦兒搬了過去,移交工作就在這覃氏祠堂裡進行。交接期間,李延千方百計套近乎,怎奈殷正茂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不給李延表示親近的機會。這樣子更讓李延一天到晚提心吊膽,一落空就胡思亂想。這時又有人告訴他,殷正茂其實已經來了三天,與他會見之前,先去見了總兵俞大猷,兩人秉燭夜談。具體談的什麼,外人卻不知道。這一來李延心中更是打鼓,他與俞大猷關係緊張,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殷正茂一來就先偷偷摸摸去找俞大猷,這究竟是何用心?
自殷正茂到來之日,李延就已脫下了三品官服,換上一襲青衣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