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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孤峰宿暝煙,不知身在翠微巔。

寒生鐘磬宵初徹,起結跏趺月正圓。

塵夢幻隨諸相滅,覺心光照一燈燃。

明朝更覓朱陵路,踏遍紫雲猶未旋。

落款九個字:宿南臺寺,張居正並書。

李義河偏著腦袋盯著牆壁出神,方丈也不知他是在欣賞詩呢還是欣賞碧紗籠。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後,小聲問道:“李大人,這碧紗籠你看做得如何?”

“很好,很好!”李義河略一點頭,掃向方丈的眼風,也就顯得格外的興奮,“十五年前,我與張居正結伴來遊衡山,那時他從翰林院編修職位上退下來養病,我從戶科給事中的位子上退下來養病。兩個六品官,都三十啷噹歲,養病在家。無官一身輕,遊山玩水,真是不亦樂乎。我們遊衡山的第一夜,住在福嚴寺,第四夜就住進南臺寺。那時,你還不是這裡的方丈。那夜裡,我們兩人在寺裡就著齋菜喝了一點酒,趁著酒興,張居正隨口吟了一首詩,並讓小沙彌拿來筆墨,把這首詩寫到牆上。那時候,張居正滿腦子裝的都是一些出家人的思想。十五年了,我二度上山,見到這首詩如見故友。張居正已由六品編修躍升為一品內閣大臣,再也沒得空閒做當年那種出家夢了。不過他的詩留在南臺寺牆上,真的成了南臺寺的珍寶。明日讓章公公住進這間房,他一定也很高興。”

李義河提起的這段往事,現在的南臺寺方丈雖不是當事人,但老早就聽說了。他對張居正留在牆上的這首詩,還是精心保護,只是不曾想到應該弄個碧紗籠罩起來。

“方丈師傅,這間房平時鎖起來,只有像章公公這樣的欽差或者封疆大吏來了,才開啟讓他們一住,你看如何?”

一直點頭應承卻不說話的方丈,見李義河問上臉來,只得答道:“李大人提議極好,老衲照辦。”

一直跟來看熱鬧的姜風,這時冷不丁插上一句:“聽說張居正要當首輔。”

“你聽誰說的?”李義河問。

“祝融殿的老道人,十五年前,張閣老在那裡抽了一支籤,按臺大人不是跟在一起麼?”

李義河聽了這句話儘管心裡頭熱乎,但表面上卻不得不板起面孔訓斥:

“你大小也算是吃皇糧的人,怎好如此信口開河?啊,真是的,你為何不去執行公務,卻跟來這裡?”

姜風又是抱拳一揖,說道:“回按臺大人,卑職還有一事須得請示。”

“請講。”

“清理山上游客,是不分青紅皂白一律開趕呢,還是有所分別。”

“一律開趕。”

“如果遊客中也有官身,怎麼辦?”

“哦,這大約不會吧。”

“眼下就有一個。”

“誰?”

“剛剛卸任的兩廣總督李延。”

“李延?”李義河大吃一驚,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追問一句:“你說是從廣西慶遠卸任的那個李延?”

“正是。”

“他現在何處?”

“福嚴寺。”

姜風接著把他遭遇李延的事情講述一遍,李義河感到事情真是太巧。大約兩個月之前,他奉張居正之命秘密去了一趟慶遠街,儘管殷正茂閃爍的態度令他不滿,但他仍從別人口中探到李延貪墨的一些蛛絲馬跡,如今在朝廷敬香隊伍到來之際,李延又突然出現在衡山,這究竟是趕巧兒的事呢,還是李延要來這裡同什麼人接頭?李義河頓時多了一份警惕。思忖一會兒,他突然一改對姜風的生硬態度,拍拍他的肩膀,親熱地說:“走,回到我房間去,就這件事情,我們再好好談談。”

聽著覺能老和尚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寺院後門吱�響了一下,接著復歸於靜。“孤鶴”這才起身沿著臺子周邊的石欄杆走了一圈,然後揀了一個石凳,與李延隔著石桌相對而坐。覺能和尚走後,李延的心情忐忑不安,雖然他求訪異人的心情迫切,但眼前這個人出現得過於突然,又叫他放心不下。趁著孤鶴散步之時,他偷偷打量,見他身穿一件三梭佈道袍,月光下分不清道袍的顏色是青還是黑。頭上戴了一頂很有仙家氣韻的忠靜冠,腳上穿著白布襪,蹬了一雙麻耳草鞋。雖看不清他有多大年紀,但從下巴上那三綹長鬚來看,恐怕也是五十歲開外的人了。

剛坐定,孤鶴先開口說話:“李大人,你從慶遠一路走來,恐怕老是提心吊膽吧。”

這第一句話就讓李延心裡發怵。但他畢竟是當過兩廣總督的人,穩穩神,便用半是不滿半是試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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