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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平穩下來,待他喘咳稍停,朱祿問道:

“老爺,您不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麼?”

“唔?你是說,說……”

朱衡又是一陣嗆咳,婢女趕緊給他捶背,待吐出痰後,管家繼續說道:

“小皇上才十二歲,朝中又無甚急事,怎麼可能這麼早傳旨見你呢?既然傳了旨,為何又突然不見了呢?”

“啊?”

“我看八成是太監使壞。”朱祿肯定地說,“老爺,你平日進宮,從來不給值門官施捨路票,這幫傢伙的心都是秤鉤做的,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有幾分道理,”朱衡微微頷首,又狐疑問道,“不開值房的門讓老夫受凍,這是太監使壞,但我看他們還沒這麼大的膽子亂傳聖旨,這有欺君之罪,誰敢?”

朱祿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吱聲。這時候門子來報:工部左侍郎潘季訓來訪。朱衡知道潘季訓此來肯定不是一般的探望,不能拒見。按士人規矩,正式會客應在客廳,倘是密友,也可延至書房。同朱衡一樣,潘季訓也是有名的治河專家,只是在治河方略上,與朱衡不盡一致,但潘季訓是一個正人君子,自前年京察從江西巡撫調任工部左侍郎,勤勉做事遠離是非,朱衡對他很是器重,工部一應大事都與他商量,堂官佐貳相處得十分融洽。朱衡本想安排在客廳見面,但沒有力氣撐坐起來,只好請家人迴避,把潘季訓請到床前會見。

潘季訓在朱祿的引領下走進房中,一眼瞥見躺在床上的朱衡面色蠟黃眼窩塌陷,形色枯槁眼神也是憔悴不堪。禁不住心下一酸,趨向床前握著朱衡的手,噙著兩泡熱淚說道:

“朱大人,你受苦了。”

“這苦受得窩囊,”朱衡自我解嘲說道,‘‘閹豎們就因為老夫不肯給路票,就買通了老天爺來整我。”

“朱大人,事情恐怕不這麼簡單,”潘季訓在床前坐了下來,憂慮地說,“今日剛剛點卯,杭州織造督辦太監孫隆又到部詢問,特製皇上龍袍的移文何日下發?”

“這個移文不能發!”朱衡雖然身在重病之中,但談起公事來,還是那麼決斷。

“部堂大人的意思,我們都知道,因此回絕了孫隆,告訴他此事還要上奏皇上,就工費銀問題再行磋商。那孫隆悻悻而去,臨走留下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你們部堂大人已在左掖門外守了兩個時辰的門墩兒,未必還想多候幾次?聽他的口氣,朱大人受此折磨,肯定與江南織造的移文有關。”

“這麼說,是孫隆假傳聖旨?”

“下官有這個懷疑。”潘季訓想了想,又道,“不過,沒有人撐腰,孫隆決不敢這樣幹。”

“這人會是誰呢?”朱衡問。

“那還有誰?詐傳聖旨,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潘季訓為人謹慎,說話留有分寸。朱衡想著那個人是馮保,卻也不便說出口。頓時又煩躁不安血往上湧,兩眼一直再次暈厥過去。慌得家人又是灌參湯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才又把弄醒。潘季訓怕留在這兒添亂只得悄悄兒告辭。朱衡睜開眼珠子見不著潘季訓,窩了一肚子話找不到人傾訴,喘了一陣子,他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竟一掀被子下了床,讓婢女拿過官袍替他穿上。

“你要幹什麼?”夫人問。

“上內閣。”

夫人急了,數落道:“瞧你這樣子,風都能吹倒,哪能出門,快躺到床上去。”

“你放心,老夫這口氣,一時半會還斷不了。”

朱衡說著,又是一陣嗆咳,但他不顧家人的勸阻,硬是犟著出門登轎而去。

張居正一大早入得值房,雜役早把地龍燒得很暖,張居正先去內屋解下擋風的斗篷,又脫下穿在官袍裡的羊羔皮襖子,這才出來問一旁候著的書辦姚曠:

“莫文隆來了嗎?”

姚曠回答:“昨兒個通知的是辰時過半,眼下離辰時還差一刻呢。”

“他人一到,就領到我這裡。”

張居正說罷,就蹙到紫檀翹頭大文案後頭,在那把黃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落座。案臺上先已放了一隻貼了封條的折匣,皇上看過的奏摺,都由司禮監蓋了關防裝匣封出,每日早晨送到張居正的值房擬票。張居正命姚曠啟封開匣,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摺,只見封皮題簽上寫著:“工部尚書朱衡請酌減杭州織造局用銀疏”,頓時就開啟來閱讀:

昨者,杭州織造局提督太監孫隆到部傳諭:今年杭州織造局用銀數增至八十萬兩銀。循例本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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