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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聽,好不?”
哭聲止了,柴兒有氣無力地轉動著眼珠子,動了動麻稈樣的手,咕噥道:“聽,我聽。”
童立本清清嗓子,低啞地唱了起來:
大雨落,細雨落。
街上姑兒好白腳。
手牽手兒上山去,
要把林間松鼠捉。
你也捉,我也捉,
個個松鼠都溜脫。
忽然冒出個胖娃娃,
不會哭嚷嚷,只會笑嗬嗬。
個個姑娘愛煞了,
都要裝進自家籮。
胖娃娃忽然開口道:
眾位大姐不要搶,少�嗦,
吾是吾家小寶貝,
啷兒裡個啷,梭兒那個梭,
你們送吾回家去,
吾爹給你們糖水喝。
這首兒歌童立本自小就會唱,柴兒還在襁褓中,童立本就經常唱給他聽。後來雖然柴兒痴呆了,童立本這個做爹的感到是自己害了孩子的一生,因此對他愈加疼愛。只要一落空,就會唱這首兒歌給柴兒聽。說來也怪,柴兒只要一聽到這首兒歌,立刻就會安靜下來,臉上的呆傻氣也減去許多,眼眶裡竟也能溢位讓人憐愛的稚氣。自來京城之後,童立本再也沒有唱過,一來是柴兒已經長大,二來他仕途不順,心情總沒個朗爽的時候。
柴兒雖然近二十年沒有聽過這首兒歌,但童立本剛一開口,他的眼神看著就變。他的腦子裡開始閃現久已泯滅的一些童年印象。一陣笑聲,一塊點心,一縷陽光……這些支離破碎的回憶,重新讓他甜蜜。一俟童立本唱完,柴兒翕動嘴角,說話居然連貫了許多:
“爹,你還唱,我愛聽。”
童立本已是口乾舌燥虛弱無力,但為了讓柴兒多一些快活,他又費力地哼唱起來。這次更像搖籃曲,柴兒耷拉著腦袋,快要睡著了。
這時桂兒做好了夜飯,老鄭精打細算,找便宜買回了半斤高粱燒酒,餘下銅板買了些滷豬大
腸與牛肝,這是旬月以來最豐盛的一頓晚餐。平常都是兩口子一塊吃飯,老鄭先餵了柴兒以後自己再吃。今夜裡童立本不要老鄭動手,自己親手添了飯夾了滷菜一口一口地餵給柴兒。
待柴兒吃飽,他這才上桌,與侍妾老僕三人一同進餐。席間,童立本有說有笑,似乎什麼都
不曾發生。他與老鄭把盞對酌,還力勸從不沾酒的桂兒也飲了半杯。桂兒與老鄭雖覺得老爺的行為有些反常,卻也只當是他想通了什麼事理而卸去心病。桂兒甚至還以為童立本一定還在什麼地方藏了私房錢,明日就會拿出來買糧度過危機。因此,主僕三人在輕鬆祥和的氣氛下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又說了一陣子閒話,這才各自安歇去了。
桂兒因連日憂慮失眠睏乏得很,加之又喝了半杯酒,因此一上床就睡得很死。童立本卻沒有絲毫睡意,輾轉反側到了三更天,他躡手躡腳爬起來,摸摸索索來到庭院裡,看著天邊斜
的下弦月,他站著像個泥人似的。
除了胡椒蘇木給他帶來的憤懣與沮喪,白天裡發生的另外一件事也令他極度傷心。
卻說京察實行之後,像童立本這樣的六品京官,要過的第一關就是自述近三年來的秉職情況。行謀是否保善家邦,言事是否苟利社稷;有何等職績,慷慨任事於法制之內;有何等缺失,毀瘁置君於暗墨之中。如此種種,都得一一道來。童立本雖寡於交際,但聽得同僚議論,知道這次京察來頭不善,弄得不好就會捲鋪蓋回家,因此不敢怠慢。仔仔細細磨了幾天墨水
,才把一份自述寫出,交把本司郎官轉呈上去。今日下午散班前,郎官前來喊他,說是堂官
王希烈找他去訓示。呂調陽入閣後,禮部這邊臨時又讓王希烈牽頭。童立本進了王希烈值房。王希烈讓他坐下,把他的自述退還給他,斟酌說道:
“童大人,你的自述被吏部退回來了。”
“為何?”童立本緊張地問。
“他們認為,你的自述中有語焉不詳之處,上月首輔親自主持東閣會議,討論皇上生母李貴妃晉升皇太后事,足下在會上固執己見,不肯在李太后尊號前多加兩個字,引起首輔不快,這次京察,首輔授意吏部,要追查這件事。”
童立本一聽急了,大聲申辯道:“那次東閣會揖之前,是你王大人親自授意卑職,要吾堅守朝廷法度,按章辦事,不可屈服權勢,以名爵諛人,卑職謹遵堂命,如何現在又把這砣屎搭在卑職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