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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我滿腦子重力和動力,原子和細胞,英阿戰爭,不去想著哈桑,不去想他的遭遇。可是,我的思緒總是回到那條小巷。總是想到躺在磚頭上的哈桑的棕色燈芯絨褲,想到那些將雪地染成暗紅色、幾乎是黑色的血滴。
那年初夏,某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午後,我讓哈桑跟我一起去爬山。告訴他我要給他念一個剛寫的故事。他當時在院子裡晾衣服,他手忙腳亂把衣服晾好的樣子讓我看到他的期待。
我們爬上山,稍作交談。他問起學校的事情,問起我在學什麼,我談起那些老師,尤其是那個嚴厲的數學老師,他懲罰那些多話的學生,將鐵棍放在他們的指縫間,然後用力捏他們的手指。哈桑嚇了一跳,說希望我永遠不用被懲罰。我說我到目前為止都很幸運,不過我知道那和運氣沒什麼關係。我也在課堂上講話,但我的爸爸很有錢,人人認識他,所以我免受鐵棍的刑罰。
我們坐在墓園低矮的圍牆上,在石榴樹的樹影之下。再過一兩個月,成片的焦黃野草會鋪滿山坡,但那年春天雨水綿綿,比往年持續得久,到了初夏也還不停地下著,雜草依然是綠色的,星星點點的野花散落其間。在我們下面,瓦茲爾·阿克巴·汗區的房子平頂白牆,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院子裡的晾衣線掛滿衣物,在和風的吹拂中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我們從樹上摘了十來個石榴。我開啟帶來那本故事書,翻到第一頁,然後又把書放下。我站起身來,撿起一個熟透了的跌落在地面的石榴。
“要是我拿這個打你,你會怎麼做啊?”我說,石榴在手裡拋上拋下。
哈桑的笑容枯萎了。他看起來比我記得的要大,不,不是大,是老。怎麼會這樣呢?皺紋爬上他那張飽經風吹日曬的臉,爬過他的眼角,他的唇邊。也許那些皺紋,正是我親手拿刀刻出來的。
“你會怎麼做呢?”我重複。
他臉無血色。我答應要念給他聽的那本故事書在他腳下,書頁被微風吹得劈啪響。我朝他扔了個石榴,打中他的胸膛,爆裂出紅色的果肉。哈桑又驚又痛,放聲大哭。
“還手啊!”我咆哮著。哈桑看看胸前的汙漬,又看看我。
“起來!打我!”我說。哈桑站起來了,但他只是站在那兒,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好比一個男人,剛才還在海灘愉快地散步,此刻卻被浪花捲到大洋中間。
我又扔出一個石榴,這次打在他的肩膀上,果汁染上他的臉。“還手!”我大喊,“還手,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我希望他還擊。我希望他滿足我的願望,好好懲罰我,這樣我晚上就能睡著了。也許到時事情就會回到我們以前那個樣子。但哈桑紋絲不動,任由我一次又一次扔他。“你是個懦夫!”我說,“你什麼都不是,只是個該死的懦夫!”
我不知道自己擊中他多少次。我所知道的是,當我終於停下來,筋疲力盡,氣喘吁吁,哈桑渾身血紅,彷彿被一隊士兵射擊過那樣。我雙足跪倒,疲累不堪,垂頭喪氣。
然後哈桑撿起一個石榴。他朝我走來,將它掰開,在額頭上磨碎。“那麼,”他哽咽著,紅色的石榴汁如同鮮血一樣從他臉上滴下來。“你滿意了吧?你覺得好受了嗎?”他轉過身,朝山下走去。
我任由淚水決堤,跪在地上,身體前後搖晃。“我該拿你怎麼辦,哈桑?我該拿你怎麼辦?”但等到淚痕風乾,我腳步沉重地走回家,我找到了答案。
我的十三歲生日在1976年夏天。這是阿富汗最後一段平靜的和平歲月。我和爸爸的關係再度冷卻了。我想這都是因為在我們種鬱金香那天我所說的那句愚蠢的話,關於請新僕人的那句話。我後悔說了那句話——真的很後悔——但我認為即使我沒說,我們這段短短的快樂插曲也會告終。也許不會這麼快,但終究會結束。到夏天結束的時候,勺子和叉子碰撞盤子的聲音又取代了晚餐桌上的交談,爸爸開始在晚飯後回到書房去,並把門關上。我則回去翻看哈菲茲和迦亞謨的書,咬指甲咬到見皮,寫故事。我將故事放在床底的架子上,將它們保留起來,以備萬一爸爸會跟我要去看,雖然我懷疑他不會。
爸爸舉辦宴會的座右銘是:如果沒請來全世界的人,就不算是個宴會。我記得生日之前一個星期,我看著那份邀請名單,發現在近四百人中,至少有四分之三我並不認識——包括那些將要送我生日禮物以祝賀我活過十三個年頭的叔伯姑姨。然後我意識到他們並非真的因我而來。那天是我的生日,但我知道誰才是宴會上的天皇巨星。
一連數天,屋子裡擠滿了爸爸請來的幫手。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