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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身離開。我看著他們走下山,消失在一堵牆壁之後。
哈桑雙手顫抖,努力把彈弓插回腰間。他的雙唇彎起,或是想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吧。他試了五次,才把彈弓系在褲子上。我們腳步沉重地走回家,深知阿塞夫和他的朋友很可能在某個拐角處等著收拾我們,沒有人開口說話。他們沒有,那應該讓我們鬆一口氣。但是我們沒有,根本就沒有。
在隨後幾年,喀布林的人們不時將“經濟發展”、“改革”之類的詞掛在嘴邊。君主立憲制被廢棄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共和國總統領導下的共和制。有那麼一陣,這個國家煥發出勃勃生機,也有各種遠大目標,人們談論著婦女權利和現代科技。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儘管喀布林的皇宮換了新主人,生活仍和過去並無二致。人們依舊從週六到週四上班,依舊每逢週五聚集在公園、喀爾卡湖邊或者帕格曼公園野餐。五顏六色的公共汽車和貨車載滿乘客,在喀布林狹窄的街道上川流不息,司機的助手跨坐在後面的保險槓上,用口音濃重的喀布林方言大聲叫嚷,替司機指引方向。到了為期三天的開齋節,齋戒月[1]回曆的第九個月為齋戒月。[1]之後的節日,喀布林人穿上他們最新、最好的衣服,相互拜訪。人們擁抱,親吻,互祝“開齋節快樂”。兒童拆開禮物,玩著染色的水煮蛋。
1974年初冬,有一天哈桑和我在院子裡嬉鬧,用雪堆一座城堡。這時阿里喚他進屋:“哈桑,老爺想跟你說話!”他身穿白色衣服,站在門口,雙手縮在腋下,嘴裡撥出白氣。
哈桑和我相視而笑。我們整天都在等他的傳喚:那天是哈桑的生日。“那是什麼,爸爸?你知道嗎?可以告訴我們嗎?”哈桑說,眼裡洋溢著快樂。
阿里聳聳肩:“老爺沒有告訴我。”
“別這樣嘛,阿里,跟我們說說。”我催他,“一本圖畫冊嗎?還是一把新手槍?”
跟哈桑一樣,阿里也不善說謊。每年我們生日,他都假裝不知道爸爸買了什麼禮物。每年他的眼神都出賣他,我們都能從他口裡將禮物套出來。不過這次他看來似乎真的不知道。
爸爸從來不會忘記哈桑的生日。曾經,他經常問哈桑想要什麼,但後來他就不問了,因為哈桑要的東西太過細微,簡直不能被稱之為禮物,所以每年冬天爸爸自行挑選些東西。有一年他給買了一套日本的玩具車。上一年,爸爸讓哈桑喜出望外,給他買了一頂毛皮牛仔帽,克林特·伊斯伍德帶著這種帽子演出了《黃金三鏢客》——這部電影取代了《七俠蕩寇志》,成為我們最喜愛的西部片。整整一個冬天,哈桑和我輪流戴那頂帽子,唱著那首著名的電影主題曲,爬上雪堆,打雪仗。
我們在前門脫掉手套,擦掉靴子上的雪。我們走進門廊,看到爸爸坐在炭火熊熊的鐵爐前面,旁邊坐著一個矮小的禿頭印度人,他穿著棕色西裝,繫著紅領帶。
“哈桑,”爸爸說,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微笑,“來見見你的生日禮物。”
哈桑和我茫然對視。那兒沒有見到任何包著禮物的盒子,沒有袋子,沒有玩具,只有站在我們後面的阿里,還有爸爸,和那個看上去像數學老師的印度人。
身穿棕色西裝的印度人微笑著,朝哈桑伸出手。“我是庫瑪大夫,”他說,“很高興見到你。”他的法爾西語帶著濃厚的印度捲舌音。
“你好。”哈桑惴惴說。他禮貌地點點頭,但眼睛卻望向站在他後面的父親。阿里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哈桑肩膀上。
爸爸望著哈桑迷惑不解的眼睛:“我從新德里請來庫瑪大夫,庫瑪大夫是名整容外科醫生。”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個印度人——庫瑪大夫說。
哈桑搖搖頭。他帶著詢問的眼色望向我,但我聳聳肩。我只知道,人們要是得了闌尾炎,就得去找外科醫生醫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此前一年,有個同學死於闌尾炎,我們老師說他拖了太久才去找外科醫生。我們兩個齊齊望向阿里,但從他那裡當然也得不到答案。跟過去一樣,他仍是木無表情,但眼神變得嚴肅一些。
第五章(4)
“這麼說吧,”庫瑪大夫說,“我的工作是修理人們的身體,有時是人們的臉龐。”
“噢,”哈桑說,他看看庫瑪大夫,看看爸爸,又看看阿里,伸手遮住上唇。“噢。”他又說。
“這不是份尋常的禮物,我知道。”爸爸說,“也許不是你想要的,但這份禮物會陪伴你終生。”
“噢,”哈桑說,他舔舔嘴唇,清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