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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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未來無法想象。他有什麼把握能夠知道有一個活人是站在他的一邊呢?他有什麼辦法知道黨的統治不會永遠維持下去呢?真理部白色牆面上的三句口號引起了他的注意,彷彿是給他的答覆一樣:
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二角五分的錢幣來。在這枚錢幣上也有清楚的小字鑄著這三句口號,另一面是老大哥的頭像。
甚至在這錢幣上,眼光也盯著你不放。不論在錢幣上、郵票上、書籍的封面上、旗幟上、招貼畫上、香菸匣上——到處都有。眼光總是盯著你,聲音總是在你的耳邊響著。不論是睡著還是醒著,在工作還是在吃飯,在室內還是在戶外,在澡盆裡還是在床上——沒有躲避的地方。除了你腦殼裡的幾個立方厘米以外,沒有東西是屬於你自己的。
太陽已經偏斜,真理部的無數視窗由於沒有陽光照射,看上去象一個堡壘的槍眼一樣陰森可怕。在這龐大的金字塔般的形狀前面,他的心感到一陣畏縮。太強固了,無法攻打。
一千枚火箭彈也毀不了它。他又開始想,究竟是在為誰寫日記。為未來,為過去——為一個可能出於想象幻覺的時代。
而在他的面前等待著的不是死而是消滅。日記會化為灰燼,他自己會化為烏有。只有思想警察會讀他寫的東西,然後把它從存在中和記憶中除掉。你自己,甚至在一張紙上寫的一句匿名的話尚且沒有痕跡存留,你怎麼能夠向未來呼籲呢?
電幕上鐘敲十四下。他在十分鐘內必須離開。他得在十四點三十分回去上班。
奇怪的是,鐘聲似乎給他打了氣。他是個孤獨的鬼魂,說了一旬沒有人會聽到的真話。但是隻要他說出來了,不知怎麼的,連續性就沒有打斷。不是由於你的話有人聽到了,而是由於你保持清醒的理智,你就繼承了人類的傳統。他回到桌邊,蘸了一下筆,又寫道:
千篇一律的時代,孤獨的時代,老大哥的時代,雙重思想的時代,向未來,向過去,向一個思想自由、人們各不相同、但並不孤獨生活的時代——向一個真理存在、做過的事不能抹掉的時代致敬!
他想,他已經死了。他覺得只有到現在,當他開始能夠把他的思想理出頭緒的時候,他才採取了決定性的步驟。一切行動的後果都包括在行動本身裡面。他寫道:
思想罪不會帶來死亡:思想罪本身就是死亡。
現在他既然認識到自已是已死的人,那麼儘量長久地活著就是一件重要的事。他右手的兩隻手指治了墨水跡。就是這樣的小事情可能暴露你。部裡某一個愛管閒事的熱心人(可能是個女人;象那個淡茶色頭髮的小女人或者小說部裡的那個黑頭髮姑娘那樣的人)可能開始懷疑,他為什麼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寫東西,為什麼他用老式鋼筆,他在寫些什麼(what)——然後在有關方面露個暗示。他到浴室裡用一塊粗糙的深褐色肥皂小心地洗去了墨跡,這種肥皂擦在面板上象砂紙一樣,因此用在這個目的上很合適。
他把日記收在抽屜裡。要想把它藏起來是沒有用的,但是他至少要明確知道,它的存在是否被發現了。夾一根頭髮太明顯了。於是他用手指尖蘸起一粒看不出的白色塵土來,放在日記本的封面上,如果有人挪動這個本子,這粒塵土一定會掉下來的。
第3節
溫斯頓夢見他的母親。
他想,他母親失蹤的時候他大概是十歲,或者十一歲。
她是個體格高大健美,但是沉默寡言的婦女,動作緩慢,一頭濃密的金髮。至於他的父親,他的記憶更淡薄了,只模糊地記得是個瘦瘦黑黑的人,總是穿著一身整齊深色的衣服(溫斯頓格外記得他父親鞋跟特別薄),戴一副眼鏡。他們兩人顯然一定是在五十年代第一批大清洗的時候繪吞噬掉的。
現在他母親坐在他下面很深的一個地方,懷裡抱著他的妹妹。他一點也記不得他的妹妹了,只記得她是個纖弱的小嬰孩,有一雙留心注意的大眼睛,總是一聲不響。她們兩人都抬頭看著他。她們是在下面地下的一個地方——比如說在一個井底裡,或者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墳墓裡——但是這個地方雖然在他下面很深的地方,卻還在下沉。她們是在一艘沉船的客廳裡,透過越來越發黑的海水抬頭看著他。客廳裡仍有些空氣,她們仍舊能看見他,他也仍舊能看見她們,但是她們一直在往下沉,下沉到綠色的海水中,再過一會兒就會把她們永遠淹沒不見了。他在光亮和空氣中,她們卻被吸下去死掉,她們所以在下面是因為(because)他在上面。他知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