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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的事物都呈現出五官和表情。多年的書寫,使“回憶”對我來說變得可能:重讀以前的文字,發現自己原來還讀過這本書,還認識那個人,還有過這樣奇怪的想法……沉沒的世界重新浮現,象撿到滿大街的錢包一樣,我撿回無數個過去的自己。
這次整理書稿時,我就有這種“撿到錢包”的驚喜。瞭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寫兩類文章。一類是政論時評,這類文章一般比較乾巴巴,沒有多少情緒和色彩,確切地說是反情緒和反色彩。另一類則是生活隨筆,這類文字比較個人,捕捉一些瞬間的感受,把它們象螢火蟲一樣放到一個玻璃瓶子裡去。這本書裡收集的後一類文字,記錄的是我05…09年左右(尤其是06…07年)生活裡的點點滴滴。對於記憶力短路的我來說,如果沒有這些文字,這幾年的生活很可能人去樓空,查無實據。但因為這些記錄,我有了一個小小的個人歷史博物館。要說歷史博物館有什麼用,好像也沒什麼用,就是供參觀者指指點點,說,哦,原來那些人在那個時候是那樣生活的。
當然我希望這本書不僅僅對我個人有紀念意義。過去這些年,我的生活非常稀薄,沒有多少人物、事件或催人淚下的經歷。這很可能跟我生活在國外這件事有關,也可能跟我沉悶的性格有關,如果要上綱上線的話,還可能跟我身處的時代或者階層有關。如果說豐富的生活是紅軍在與敵人的激戰中爬雪山過草地的話,那麼我的生活更象是一隻駱駝無聲無息地穿越撒哈拉。這場穿越中沒有敵人、沒有雪山草地、沒有盡頭處光明的延安,只有傾聽自己呼吸的耐心、把一隻腳放下去之後再把另一隻腳抬起來的耐心。
我積攢這種耐心的方式,是用感受來彌補事件的貧瘠。在一定程度上,我相信這不是渡過有意義人生的一種方式。它是渡過有意義人生的唯一方式。我相信是一個人感受的豐富性、而不是發生在他生活中的事件的密度,決定他生活的質地;是一個人的眼睛、而不是他眼前的景色,決定他生活的色彩。這樣說似乎很唯心,但經濟學家說,一個事物的價值取決於它的效用,而效用永遠是主觀判斷。所以我想,至少我希望,這本書能帶動讀者和我一起響應蘇格拉底先生的號召,去實踐這樣的人生態度:不被審視的人生不值得渡過。這句話的山寨版說法是:沒有無聊的人生,只有無聊的人生態度。
在這本書裡,被“審視”的東西雜七雜八,有街上的瘋老頭,有同宿舍的室友,有愛情,電影和書,大到制度,小到老鼠。由於我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出發點並不是寫一本書,所以不同文章往往風格迥異,長短不一,質量不均,隨著社會形勢、荷爾蒙週期、以及我逃避生活的力度而起伏。這給編排此書帶來一定難度,因為簡直是把搖滾、民歌、歌劇編進一張CD。我一度不知道如何給它們分類,最後按照主題大致分成了“論他人即地獄”、“論自己作為他人”、“論人生意義之不可知”、“論愛情之不可能”、“論社會之既不可知又不可能”。這些標題聽上去很灰暗,但是閱讀這些年的文字,我驚奇地發現焦慮還真是自始至終的主題——好吧,我並不驚奇。作為“當事者”,我是這種焦慮的作曲作詞、演唱者以及早就膩味了卻無處退票的倒黴聽眾。我想我實在過分熱衷於“審視”人生了,習慣於把任何事物都倒吊起來,稀里嘩啦抖落其中暗藏的秩序。“送你一顆子彈”,還真就是這麼回事。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許讀者可以把這本書看作人類學筆記而不是“心靈隨筆”,或者看作一部精神疾患大全也行。有一天我在別人的部落格上看到一句話:人尚未喪失自知性的幾種表現——憂鬱、自閉、強迫症、交流障礙、妄想、躁狂、焦慮……聽聽,“尚未喪失自知性”,焦慮狂簡直應該彈冠相慶了。那麼這本書,也可算是寄給所有“尚未喪失自知性”的人的一封秘密賀信。
這本書裡的很多內容選自我的部落格“情書”,當然最後成書的時候也做了不少改動。部落格裡那些過於瑣碎、過於個人的內容沒有收入;時政內容也基本沒有收入;此外這本書里加入了一些平媒上的文章。在這4年裡,我生活經歷了很多變化,從紐約搬到波士頓又搬到了劍橋,從學生到老師,從剩女到結婚,因此有些文字現在已經過時,不能代表我現在的觀點、心情和狀態,只是作為“文物”的一部分展出。
這些年裡我透過網路和包括積聚了一批讀者,其中很多給過我鼓勵、安慰或批評,更多的只是默默的關注。在此我想感謝一下我的讀者們,是他們的關注,讓我在表達感受的同時,虛榮心還能得到一點滿足,讓我知道自己的焦慮狂躁抑鬱妄想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