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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樣的雪球滾動也算是人類的一種遊戲,這種遊戲實在太殘酷了。
出路何在
寫到這裡,未免長嘆一聲。
我們都是活生生的普通人,人性使然,每一個人都有可能說謊和傳謠,而且一生又必然受到無數謠言的傷害,對此我們難道只能徒嘆奈何了?
幾乎所有的聰明人都會告訴我們一個法則:“何以息謗?曰無辯。”面對氣勢洶洶的謠言,不爭辯,不理會,時間一長,它也就息止了。
這個法則確實靈驗,因為一般的謠言具有時效性,如果你並未重要到橫貫歷史,那麼人們對與你有關的謠言的興趣也遲早會消退。如去爭辯,反而會調動起謠言的反攻機制,拖延它的消退期限。而且你是一個人,謠言的傳播者則是一大幫,真的爭辯起來勝負難卜。只有當事情過去之後,你就有可能用別的多種方式闢謠了,人心軟弱,大家也會像當初輕易相信謠言一樣輕易地放棄他們的相信。
但是,這一切只是在說個人。如果每個人都是以沉默的方式自保,謠言的雪球還會四處亂滾,謠傳的群鴉還會遮天蓋日。生活在這樣的天地中居然悠然不語,豈能心安理得?
由此,我們必須領受比沉默法則更高的法則。
我試過。對於針對自己的謠言,我們缺少辯駁的說服力,但對於針對別人的謠言,這種說服力並沒有喪失。所謂別人,既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不熟識的人。朋友受誣而不挺身而出,自然是天理不容;如果是並非朋友的他人受誣,你有反證的能力而袖手旁觀,那就為混亂的世界加添了混亂,如上文所說,你也成了造謠的參與者;即便是針對敵人的謠言,也不應該隨意放行,更不要以謠言來報復謠言。我曾目睹過一起冤案的控訴現場,一個受害者在聲淚俱下的敘述中不小心加入了不確實的成分,另一個更大的受害者當即反對,說:“我們已知道謊言的罪惡,再也不要向它求援!”
乍一看,說幾句真話還要什麼勇氣呢,照實說就是了。其實事情遠非如此。人性的弱點、歷史的沉澱、社會的定勢、功利的需求,常常使謊言和謠言雖然名聲不佳卻有條條暗絲護佑,僅僅一句真話出口就會爆斷很多暗絲,擾亂不少人固有的生態。正是這種艱難,才有安徒生《皇帝的新衣》的千古魁力,才有魯迅精神的永久性光輝。巴金老人重新倡導講真話,有人提出異議,說真話不等於真理。當然不等於,但真話的對立面是謊話而不是真理,你不能在真與假的唯一性選擇面前“王顧左右而言它”,何況在真假尚未辨清的時候哪裡談得上真理?近幾十年來,我們喊過多少真理,又講過多少假話!我看,還是應該先像那個小孩一樣告訴皇帝沒有穿衣服,然後再與他慢慢討論諸如服裝美學的“真理”不遲。其實前者更需要勇氣,因為這會讓皇帝出醜,所以敢於道破的只有小孩一人而已。
我們未必有小孩這樣的勇敢,但也不妨在謠言的雪球下滑時做一枚石子,阻擋一下它的滾勢;或者在謠言的群鴉亂飛時做一個稻草人,騷擾一下它們的陣容。為的是,保住一片不大的雪地和藍天。
至於更大的天地,似乎也可以有點信心。說來好笑,我的這個信心最早產生於董樂山先生好幾年前發表於《讀書》雜誌上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講了一個著名造謠者的故事。這個造謠者就是美國專欄作家瓦爾特?溫契爾,在整整幾十年間,他既在報紙寫文章,又在電臺做廣播,成天揭發名人隱私,散佈流言蜚語,而他的讀者和聽眾居然多達五千萬,即三分之二美國成年人。這真可以算得上整個人類歷史上也罕見的一位造謠大師了。一派胡言亂語一旦藉助傳媒竟然會引起三分之二成年人的興趣,這實在讓人悲觀。聯想到我們今天的惡性謠言也大多是與傳媒聯絡在一起的,文明程度不高的國民對白紙黑字更有一種原始的崇拜,後果自然更為嚴重。
但是,奇蹟出現了。五千萬人聽著他,卻未必相信他;相信的,也未必喜歡他。一九七五年他去世,全美國來給他送葬的只有一個人。我不忍心對一位死者幸災樂禍,但畢竟對謠言的問題產生了某種樂觀。
居然,送葬的只有一個人!
這位造謠大師的沒落晚景,固然與他自己無法預料的臭名昭著有關,但也有一個技術原因:電視的普及。電視需要有新的專欄主持人,更重要的是,電視節目的主要魅力在於紀實性直觀,要透過電視鏡頭造謠,總比用筆和嘴困難得多。新的傳媒方式培養了廣大觀眾的實證意識,人們再也不習慣放棄鏡頭影象而聽哪個人信口雌黃了。
當然,人類不可能就此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