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鏟,試圖把我拍扁。我不怕他。我往他的菜鍋裡擼鼻涕,扔石頭。有一次,我終於發現他的秘密,哈哈,這個王八蛋也偷雞蛋,雞蛋雖然都有專人點數,食堂裡有幾個人互相監督,但這傢伙的手法快,在打雞蛋時,能把蛋清刮入圍裙下掖著的薄膜袋子。我找到一根鐵絲,把頭磨尖,綁在棍子的頂端,等他做菜時,隔著窗戶,去捅那個薄膜袋子——一捅就破。蛋清稀哩嘩啦淌下來,淌了他半條褲子。他兀自不覺,就有眼尖的人發現了,問,你褲子上是什麼?我在窗外笑得打跌。
後來的事就不好笑了。食堂主任匆匆趕來,臉色鐵青。這位做菜的師傅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嘴巴,開始用巴掌打,後來用鍋鏟打,打得頭破血流。我並不曉得其中厲害。這算是偷竊國家財產。輕者開除,重則可以送去坐牢。第二天,做菜師傅從食堂消失了。等我再見到他時,已是十年之後。他那樣高的個子實在是很難讓人忘記。坐在手扶拖拉機上,身子隨著顛簸的車廂一跳一跳。車廂兩邊面對面坐著六個人,脖子上掛著木牌子,手裡拿著鞋子,在互相扇嘴巴。他脖子上吊著的木牌子上寫著“盜竊國家財產”幾個黑字。別人都把頭高高地往後仰著,他不,把頭往前湊去。他的半邊臉腫得比南瓜還要大,頭髮落滿霜雪。他的勁真大,把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小老頭打哭了。
人民歷來都是糧食短缺的承受者,被大批餓死的現象向不絕於史書——儘管革命總是以他們的名義進行。而他們的革命目標也往往只是在革掉皇帝的命以後,自己來做皇帝。這種農民起義在教科書中雖然有著所謂的推動時代前進的意義,但給當時計程車紳階層與更多的平民百姓所帶來的常是滅頂之災。“黃巢兵圍陳州,因軍糧短缺,便將附近大批鄉民,無論男女,不分老幼,悉數趕以特意打造的巨型石磨中,舂為肉糜。陳州四周的老百姓吃光了,便縱兵四掠,俘人而食。”
一個個龐大的王朝在時間之河中輪迴。飢餓於文明史若附骨之蛆。二十世紀初期,美國記者斯諾來到中國,老老實實地寫道:“你有沒有見到過一個人有一個多月沒有吃飯了?兒童甚至更加可憐,他們的小骷髏彎曲變形,關節突出,骨瘦如柴,鼓鼓的肚皮下塞滿了樹皮鋸末,像生了腫瘤”。“饑民的屍體經常在埋葬之前就消失了。在有些村莊,人肉公開售賣”。“在赤日炎炎下,久旱無雨的黃土高原一片死寂,沒有綠色,樹木光禿禿的,樹葉被摘光了,樹皮也被剝淨了。路邊橫著骷髏的死屍,沒有肌肉,骨頭脆如蛋殼,稍有一點肉的立即被吞噬掉了。飽受著飢餓缺衣無食的少女,*著身子被裝上運牲口的貨車運往上海的妓院……”。 最好的txt下載網
人間世 六(4)
我無意指責什麼,也不想提那幾年茅臺酒的產量有多少(釀造1公斤茅臺需要消耗近5公斤糧食。以60年912噸的資料計算,約摺合952萬斤糧食),更不願意去已經解密的曾經塵封多年的外交檔案裡查核那幾年中國對外援助額,只是想說,在度過這段“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後,母親反而對政府充滿感激之情。她得了浮腫病。政府對浮腫嚴重的人發了糠餅。糠有利尿的作用,吃了能消腫。雖然糠餅發了一段日子就不發了。母親還是常常唸叨,“若沒有那幾塊糖餅,我早就去向*報道了。”母親把一腹怨言都給了老天爺與蘇聯老毛子。
母親原本在一家紡織廠做女工,嫁給我繼父後,調到該廠財務室做會計。她沒受過什麼教育,非常聰明,很快學會了借貸記賬。紡織廠在山邊,與縣醫院一個在山南一個在山北。母親做女工時,我溜去車間玩耍,那時的機器始終在轟鳴巨響。車間裡還裝著喇叭,在不斷地播放震耳欲聾的音樂。蒙著口罩的女工們在一排排錠子間往返奔走。她們沒有半刻停歇,一天也不知道要走多少公里。因為太疲倦了,有時人會突然歪倒,被旋轉的錠子打得頭破血流。大家就趕過來掐她的人中,給她喂水。受了傷的女工在醫務室做過簡單包紮後,馬上回到錠子旁。這讓我很奇怪,難道她們都是鐵打的嗎?而且,母親在回到家後還要做飯、洗衣,屋裡屋外忙個不停。這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那天早上,我記得很清楚,天是陰的,沒有雨,與青蛙的白肚皮差不多。我去紡織廠玩,兜裡揣著一塊麵疙瘩。這是我用一塊磁鐵、幾枚大頭釘與一隻很罕見的藍蜻蜓與另一個綽號青皮的孩子交換來的。吃蒼蠅吃的最好的是青皮。他比我大兩歲,極瘦,肚子卻大,也不知裡面裝了什麼。麵疙瘩我一直捨不得吃,實在餓了,拿到鼻尖嗅嗅,捏來捏去,捏成黑乎乎的一團。當我爬過幾條涵管,試圖翻越工廠的圍牆時,看見母親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