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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從隋唐延續下來的傳統,衣服的顏色和樣式,要根據社會地位來分,一品到九品官,分別可以穿紫、紅、綠、青四個顏色,小吏和普通百姓,跟黑白無常一樣,只能穿黑色和白色,而且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穿衣規則,比方說,當鋪裡的夥計必須穿一身黑,頭上不能戴頭巾或者帽子,上學的學生要穿白色長衫,算命的必須把自己往老道的方向打扮,頭上要戴披雲巾,穿錯了或者故意亂穿是要打板子的。
但是,臭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宋人民對美的需求壓制住了對打板子的恐懼。除了天子冠服上的顏色和圖樣沒人敢嘗試之外,其他顏色和佩飾都被士庶理所當然地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所有在穿衣戴帽方面僭越的人都要排隊打板子的話,能把開封府裡的三班衙役活活累死,衙役打人之前也得先把高巾大袖的衣服換掉——他們自己穿得也常常不合規矩。
看著盛裝打扮的蔡倏,高登覺得自己穿得太隨便,先找了個軟腳唐巾戴在頭上,又翻箱倒櫃了半天,最後選出一件大紅底子的落花流水錦缺袴衫穿上,用突厥風格的舞樂紋銅鑑金蹀躞帶束腰,下身是綠色的束腿褲配烏皮靴。
在緞兒看來,高登這一身已經不只是奇裝異服了,她猶豫地說:“衙內,你這身打扮有點問題,紅配綠……”
“賽狗屁是吧?”
緞兒使勁兒點頭。
“你不懂,這叫撞色。”看見緞兒不服氣的樣子,高登又說,“關老爺是大紅臉吧?還不是穿著綠袍子?”
緞兒覺得高登的反駁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問題出在哪兒。蔡倏的時尚品位比緞兒好多了,眼睛一亮:“哎呀,花花太歲果然是花花太歲。”
高登在他的軟甲上敲了一拳:“淨街太歲也果然威武雄壯。”
兩人哈哈大笑,把臂同行,招搖過市。
跟單獨開設東西兩市的唐朝不一樣,宋朝已經不再依賴獨立的市場,作為生活區的“坊”和作為商業區的“市”混雜在一起,“走路”到這個時代終於升級為“逛街”。已經到了傍晚,路上仍然車如流水,行人如織。蔡倏和高登的哈哈大笑,就像兩輛炸街的摩托並排行駛,雖然造成了一定的精神汙染,但也算是一種示警。汴梁人民對淨街太歲和花花太歲的做派早就習以為常,聽到爽朗的傻笑聲,就給他們讓開一條道路,順便把自己家的姑娘拉到身後藏好。
蔡倏和高登收到的其實也不全是鄙夷或者畏懼的注視,也有個把媚眼——他們兩個站在一起,一文(不成)一武(不就),賣相相當不錯。前風流才子蔡倏,如今對女性的態度大概跟李逵差不多——好漢子才不沾她們,對這些媚眼視若無睹,高登只好一個人受累全部收下來。本來也都是衝他來的:孫記美酒招牌下那個拿著輕羅小扇撲蒼蠅的酒家娘子,跟高登有過一夕之情;路東那個挽著中年商賈卻偷偷朝他揮手的白白胖胖的小娘子,曾經是春花樓的頭牌,看來如今已經不但嫁給了商賈,婚後伙食還不錯……
“大都過於俗豔,但好處是都不是正經人,不用負責任,倒是省了開後宮的麻煩。”高登在心裡迅速權衡了利弊,露出一絲淺笑。
他的微笑被前面那個姑娘完整地收到了。姑娘朝高登的方向伸手一招,像是抓到了什麼東西一樣,放回到自己胸口。高登頓時覺得後背發涼,魂不附體。要說相貌,高登也不知道她是難看還是特別難看,在薄妝佔統治地位的大宋,她堅定地走復古路線,畫了個大紅臉的酒暈妝,額頭還貼著三把火的花鈿,嘴巴細長卻在中間抹著一點豔紅,好像哈士奇成精,又像裂口女降臨,卻偏要做出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真正讓高登害怕的,還不是她的妝容,而是這位姑娘似乎跟他也有過床笫之歡。奇怪的是,高登知道她叫秋含香,也知道她是汴梁城裡出了名的花痴,但是卻想不起來跟她之間的細節——雖然避免了那種可怕的畫面帶來的折磨,但是對於有輕微強迫症的高登來說,有些事想不起來,又是另外一種折磨。
“我跟她,也有那種關係嗎?”高登做了個啪啪的手勢,問身後跟著的富安。
富安是個嚴謹的人,“您是說這種關係嗎?”他做出另外一個啪啪的手勢,問高登。
“對。就是這種關係。”高登又比劃了一種代表啪啪的手勢。
“您跟她確實是這種關係。”富安打出第四種具有啪啪含義的手勢。
蔡倏看他們兩個打啞謎,眼睛都直了,路兩旁的家長早就把小朋友們的眼睛捂住。
高登滿面狐疑:“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跟她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