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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取來一盆又一盆熱水。熱水端進房裡不久,就冷了。一冷就要倒掉,靜夜裡,一盆盆水不斷從高樓上潑出去,跌散在樓下的石板地上,那響聲真有點驚心動魄。
我高興地看到,我不忠實的妻子害怕這聲音。一盆水在地上嘩啦一聲濺開時,她的身子禁不住要抖索一下,就是在夢裡也是一樣。每到這時候,我就叫她不要害怕。她說:“我害怕什麼?我什麼都不害怕。”
“我不知道你害怕什麼,但我知道你害怕。”
“你這個傻子。”她罵道,但聲音裡卻很有些妖媚的味道了。
我出去撒尿時,還穿著那件紫色的受刑而死的人的衣裳。要問我為什麼喜歡這件衣裳,因為這段時間我也像落在了行刑人手裡,覺得日子難過。
聽慣了侍女們驚心動魄的潑水聲,我撒尿到樓下的聲音根本就不算什麼。不知又過了多少日子,冬天過去,差不多又要到春天了。這天半夜,我起來時,天上的銀河,像條正在甦醒的巨龍,慢慢轉動著身子。這條龍在季節變換時,總要把身子稍稍換個方向。銀河的流轉很慢很慢,一個兩個晚上看不出多大變化。我開始撒尿了,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見。聽不到聲音,我就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尿出來了。
要是不能肯定這一點,我就沒有辦法回去使自己再次入睡。
樓下,高大的寨子把來自夜空的亮光都遮住了,我趴在地上,狗一樣用鼻子尋找尿的味道。和狗不一樣的是,它們翕動鼻翼東嗅西嗅時,是尋找夥伴的味道,而我卻在找自己的味道。我終於找到了。我確實是尿了,只是護理病人中土司的下人們倒水的聲音太大太猛,把我排洩的聲音壓過了。我放心地吐一口氣,直起身來,準備上樓。就在這時,一大盆水從天而降,落在了我頭上,我覺得自己被溫熱的東西重重打倒在地,然後,才聽見心動魄的一聲響亮。
我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許多人從土司房裡向樓下衝來,而在我的房間,連點著的燈都熄掉了,黑洞洞的沒有一點聲息。可能,我那個不忠實的女人又跑在大少爺房裡去了。
下人們把我扶進土司的房間,脫掉了一直穿在身上的紫色衣裳。這回,我沒有辦法抗拒他們。因為,紫色衣服上已結了一層薄冰了。我沒有想到的是,塔娜也從屋外進來了。
她說:“我下樓找了一圈,你幹什麼去了?”
我狗一樣翕動著鼻翼,說:“尿。”
大家都笑了。
這次,塔娜沒有笑,她捲起地上那件紫色衣服,從視窗扔了出去。我好像聽到瀕死的人一聲絕望的叫喊,好像看到一個人的靈魂像一面旗幟,像那件紫色衣服一樣,在嚴冬半夜的冷風裡展開了。塔娜對屋子裡的人說:“他本來沒有這麼傻,這件衣服把他變傻了。”
在我心裡,又一次湧起了對她的愛,是的,從開始時我就知道,她是那麼漂亮,舉世無雙,所以,不管她犯下什麼過錯,只要肯回心轉意,我都會原諒她的。
土司突然說話了:“孩子們,我高興看到你們這個樣子。”
想想吧,自從那次早餐以來,我還從從來沒有見過他呢。他還沒有傳位給我哥哥,也沒有像我想的那樣變得老態龍鍾,更沒有病入膏肓。是的,他老了,頭髮白了,但也僅此而已。他的臉比過去胖,也比過去白了。過去,他有一張堅定果敢的男人的臉,現在,這張臉卻像一個婆婆。唯一可以肯定他有病,或者說,他使自己相信有病的方法就是,差不多渾身上下,都敷上了熱毛巾。他身上幾乎沒穿什麼東西,但都給一條又一條熱毛巾捂住了,整個人熱氣騰騰。
父親用比病人還像病人的嗓門對我說:“過來,到你父親床邊來。”
我過去坐在他跟前,發現他的床改造過了。以前,土司的床是多少有些高度的,他們把床腳鋸掉了一些,變成了一個矮榻。並且從屋子一角搬到了中間。
父親抬起手,有兩三條毛巾落到了地上。他把軟綿綿的手放在我的頭上,說:“是我叫你吃虧了,兒子。”他又招手叫塔娜過來,塔娜一過來就跪下了,父親說,“你們什麼時候想回到邊界上去就回去吧,那是你們的地方。我把那個地方和十個寨子當成結婚禮物送給你們。”父親要我保證在他死後,不對新的麥其土司發動進攻。
塔娜說:“要是他進攻我們呢?”
父親把搭在額頭上的熱毛巾拿掉:“那就要看我的小兒子是不是真正的傻子了。”
麥其土司還對塔娜說:“更要看你真正喜歡的是我哪一個兒子。”
塔娜把頭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