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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小孔每一次串門的情態就格外地複雜。外人不知道罷了,也許連王大夫都不一定知道。小孔很沮喪,人卻特別地興奮。沮喪和興奮的力量都特別地大,是正比例的關係,拉力十足了。這時的小孔其實很容易生氣,很容易傷感,很容易動感情。落實到舉止上,有意思了,喜歡發嗲,格外地渴望撒嬌。嬌滴滴的樣子出來了。她多想撲到王大夫的懷裡去啊,哪怕什麼都不“做”,讓王大夫的胳膊箍一箍,讓王大夫的嘴巴咂一咂,其實就好了。胡攪蠻纏一通也行。可是,在集體宿舍裡頭這怎麼可以呢?不可以。小孔自己都不知道,她悄悄地繞了一個大彎子,把她的嬌,還有她的嗲,一股腦兒撒到小馬的頭上去了。她就是喜歡和小馬瘋。嘴上是這樣,手上也是這樣。
小馬的幸福在一天一天地滋生。對嫂子的氣味著迷了。小馬卻不知道怎樣才能描述嫂子的氣味,乾脆,他把這股子博大的氣味叫做了嫂子。這一來嫂子就無所不在了,彷彿攙著小馬的手,走在了地板上,走在了箱子上,走在了椅子上,走在了牆壁上,走在了窗戶上,走在了天花板上,甚至,走在了枕頭上。這一來男生宿舍不再是男生宿舍了,成了小馬九歲的大街。九歲的大街是多麼的迷人,在大商場和大酒店之外,到處懸掛著熱帶水果、耐克籃球、阿迪達斯T恤以及冰淇淋的大幅廣告。嫂子引領著小馬,她不只是和善,也霸蠻。嫂子把小馬管教得死死的了。母親原來也厲聲管教過小馬的,小馬卻逆反得很,一直在反抗。可小馬在嫂子的面前就不反抗,就讓她笑眯眯地挖苦吧,就讓她甜滋滋地擠對吧,就讓她軟綿綿地收拾吧。小馬心甘情願了。似乎還有了默契。他們的配合天衣無縫。
那個星期二的晚上嫂子沒有來。她感冒了,小馬能聽見嫂子遙遠的咳嗽。小馬一直坐在床沿上,不想睡,無所事事,骨子裡在等。等到後來,差不多男生和女生宿舍的人都睡了,小馬知道,今天等不來了。小馬沒有脫衣服,躺下了。他開始努力,企圖用自己的鼻子來發明嫂子的氣味。這是一次令人絕望的嘗試,小馬失敗了。沒有。什麼都沒有。該有的沒有。不該有的也沒有。小馬在絕望之中撫摸起自己的床單,他希望能找到嫂子的頭髮,哪怕只有一根。小馬同樣沒有找到。但這次荒謬的舉動讓小馬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手臂與嫂子的胸脯那一次神秘的接觸,隔著乾燥而又柔和的紡織物。他的下身就是在這個妙不可言的瞬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王大夫就在這個時候翻了一個身,同時還補充了一次咳嗽。小馬嚇住了,警覺起來。他把王大夫的咳嗽理解成了警告。他不想再堅硬,卻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徑。相反,有些東西在變本加厲。
第四章都紅
都紅來到“沙宗琪推拿中心”比王大夫和小孔還要早些,當然,也早不到哪裡去,也就是幾個月的光景。她是季婷婷推薦到“沙宗琪推拿中心”來的。因為初來乍到的緣故,在最初的那些日子裡,都紅每天都要和季婷婷廝守在一起。說廝守其實有些過分了,推拿師們的生活半徑就這麼大,無非就是推拿中心的這點地盤,再不就是宿舍。要是說廝守,十幾號人其實每一天都廝守在一起。但是,就在這樣的擁擠裡,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有一些親疏。她和她要好一些,他和他走動得要多一些,這些都是常有的。不過,都紅只和季婷婷也就廝守了一兩個月,很快就和高唯走到一起去了。
高唯是前臺,健全人。如果都紅的視力正常,都紅一定可以發現,高唯是一個小鼻子小眼的姑娘。還愛笑,一笑起來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間就沒有任何東西了,只有星星點點的一些光。大眼睛迷人,小眼睛醉人。高唯眯起眼睛微笑的時候實在是醉人的。都紅看不見,當然不可能被高唯的小眼睛醉倒。可都紅和高唯一天天好起來了,這是真的。好到什麼地步了呢?高唯每天都要用她的三輪車接送都紅上下班。盲人的行動是困難的,最大的困難還在路上。現在,有了高唯這樣的無私,都紅方便了。不知不覺,都紅把季婷婷撇在了一邊。即使到了吃飯的時間,都紅也要和高唯肩並著肩,一起咀嚼,並一起下嚥。
高唯前來應聘的時候還不會騎三輪車。腳踏車當然騎得很利落了。來到“沙宗琪推拿中心”的第一天,沙復明給高唯提出了一個要求,趕緊地學會三輪車。高唯說:“腳踏車兩個輪子,我騎上去就跟玩似的,三輪車有三個輪子,還不是上去就走麼?”沙復明就讓高唯到門口去試試。一試,出洋相了。高唯居然拿她的三輪車和牆面對著幹,一邊撞還一邊叫。所有的盲人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