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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都因為這些洋人史學者的偏見而面目重複,成了一系列落套人物。阿丁是被所有記載遺漏的;他是這數十位惡霸英雄的總積。他的特色是被史學者們埋沒又被我一點點發掘出來的。因此,只有我來領你看清這個生著獸鬃的俊美男子。他的俊美屬於獸;當他在那簇火苗後面瞅你時,他像一頭站立的豹子。
火苗沿著你的腿穩穩升上來,你看見火的投影在他臉上勾勒出豹樣的紋路。他對你聳起半邊臉,飛起一條蝙蝠翅膀似的眉毛,你不懂這是他醉心的神色。如同他在昏暗的當空突見一塊瑰寶,那種瞬間扼住他喉管的醉心。
你在火舌噝噝響舔到臉上時笑了一下。你沒有躲。你知道躲沒有用。你跟那五個月的嬰兒一樣是躲不掉的。這笑是刀下的羊那種突發的無知覺的傻笑。
依我看你笑出了死嬰的齜牙瞪眼。
不幸的是,阿丁認為你的傻笑十分溫厚。
那捏著火柴的手指上戴滿肥大的戒指,這樣,他扇得人皮開肉綻。你還看見了他泛出銅色的額頭,以及古藤般盤纏的髮辮。
此外,你看出他一屁股血債。
你不知他在看什麼,在警察們的馬靴跺向你們的時候。難道他也從你的腳與軀幹的比例中醒悟了什麼?像洋人嫖客對中國*的推測:“她們畸形的足以及特有的步態使她們軀幹的發育受到了重大影響,那些影響之一便是變形扭曲了的盆腔和*,這便是她們肉體的奇異功能之所在。正如他們這個民族擅長盆景園藝,這些被扭曲了的女性肉體提供了一種無法言喻的享受。”
阿丁此刻將火光移到你臉上,他似乎為你腳與身體懸殊比例而迷了心竅,忘了十來個警察正在把這裡跺平。
傑克遜街的地下拍賣場被警察夜襲的訊息天一亮便登了報。
說是警察先騎著馬進去搜,沒搜出什麼來,房裡只有四個男人在打麻將,兩個男人在唱粵劇。警察走到街口又轉回來,這回把馬都拴了,徒步包圍了房子。破開門,二十多人剛從暗道中爬出一半。
說是房裡的燈給打麻將的滅掉了,警察的火槍只得全收起,改用木棒。
說是阿丁一人抵擋警察,人便仗著熟門熟路全逃光了。
說是阿丁一根飛鏢沒用,戒指在揮舉中崩掉兩個。早上四點,阿丁口裡銜著辮子跑出來,背後還攆著一個少一顆眼珠的警察。追到海邊,阿丁已中了槍子,這時朝警察一轉身,撩開衣襟。警察一看見他腰上那一排飛鏢,馬上記起他是誰:有關一個擲飛鏢的“不好男兒”的故事在白人中傳成了魔。並傳那飛鏢上全蘸有毒藥,三千年的秘方。總之這警察呼啦一下橫在地下,等他爬起,阿丁已跳進海里不見了。
說是阿丁最拿手一招便是跳進海里不見人影。往往,他在三個月後再晃到街上。
然而這回不同,三個月過去,阿丁沒站在戴記當鋪櫃檯前,贖他的祖母綠懷錶。或者,坐在陳家澡堂的躺椅上,讓人梳洗他半丈長青鬃。要不就是靠在張記魚行門口,禮帽低低壓著,端一隻大碗悠悠飲著水裡密密麻麻的生猛蝌蚪。往往在這個時候,有人上來對他鞠躬說:阿丁你回來啦?
阿丁會齜牙一樂:什麼回來了?昨晚我不還跟你老婆睡覺?
一年過去了,阿丁在這個天天出奇聞,成長得像毒瘤一樣飛快的城市漸漸成了一個古代人物。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扶桑 2(5)
只有曾買過阿丁相片的*確認阿丁會在這一帶活過,造過孽。阿丁從十七歲就開始印自己的*相片賣給這碼頭上的窯姐們。最初的買主是南美、波蘭窯姐,漸漸中國窯姐攆上來了。阿丁的相片最多賣到七角錢,他自己不露頭,交給打梳頭油、賣頭花、頭繩的人去走街穿巷。阿丁的漂亮不是第一位的,而他那得罪天下的氣概使這個充滿邪惡的海灣至少多了一味相匹敵的邪惡;窯姐們把阿丁的相片當一種邪咒買來,以邪避邪。這城裡雲集了全人類的強盜、兇手、騙子,他們聽說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好地方,便成餅成團地游來了。一種邪惡屈服於另一種更高明更強盛的邪惡。沒有正義,勝了的邪惡便是正義。於是一個奇特的食物環鍊形成了。
兩年也過去了。陳家大澡堂在每月最後一個禮拜六仍是被幾百男人圍住。他們是從金礦和鐵路工地來的,哄哄作響地堵半條街,等澡堂放他們進去,洗了澡好逛窯子。阿丁沒有出現在這裡,讓長髮從竹椅直垂降到地,由一個夥計沖洗梳篦。他會邊嚼菸草邊朝一池塘人秧子介紹*的不同功效,評說哪個窯姐招數摩登,哪個窯姐滋補。兩年時間,阿丁沒在這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