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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他自認為添了一個人的力量和智慧在身上。
大勇把死得梆硬的老苦力抱到懷中,看看,嫌他的老臉太醜,動手將他花白頭髮抹向腦後,還不好看,他掏出一塊雪白巾子,啪地抖開,將那臉上的血拭了又拭,拭不掉,乾脆蓋上它。一般來說,他殺死的人都不會這麼醜。他會仔細抹淨血跡,抹齊頭髮,再抹去那一臉對死的驚恐或想不開,抹成個心平氣和的樣,他才心安。然後他會替他/她扯正衣領,提起褲子。他認為死是最後一次登臺亮相,並是個永恆的亮相,一定不能醜。醜是不可饒恕的。死者不可饒恕,更不可饒恕的是生者。尤其他這個害了命的生者。因此,被他留下的屍首都是體面乾淨。再慌著逃跑,他也得把這一套做完。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扶桑 3(10)
這麼個老苦力,跟他無冤無仇,退回去三十年,他們可能趕過同一場集。大勇更不忍他死得這麼醜,帶這麼個愁苦和謙恭的臉,還給打得稀巴爛。
他將他抱進驛車,對車上倆女人喊:大婊子二婊子,你倆下來。
他拾起寫著洋字的紙。
走了陣,大勇回頭,見倆女人邁著裹腳女子的八字步跟在車後踉蹌,凍紫的皮肉已透過粉脂。他會在小鎮把她倆賣出去,這一帶的小鎮上她們是千金。
大勇此時登上山頭。往下看,中國苦力們黑黑的腦袋遍佈山窪。他們要翻過這個山頭,去工場上工。
雪稀疏地打在大勇臉上。他多肉的嘴唇緊抿,目光極遠,從烏雲低壓的眼皮下伸出。在任何一個兇猛歹毒的念頭出現之前,他就是這樣一副面孔,多思,又是絕對虛無,還有種廣漠的對於一切的無望。
熟知他的人看見他此時的面孔,會疑惑這不是同一個人,或許更名改姓確使他具有不同的人格,大相差異的本質。
在消失和再現的過程中,更名改姓使他嚐到類似輪迴轉世的快樂:對於你前一世名分下的血債命債*債你都可以賴掉。久了,他也偶爾忘記他真的身世以及他究竟是誰。
一個臨水的村子,有個鄉郵員划著雙槳順水而下,一月兩回。
女人們都在水邊站一條線,千恩萬謝地從鄉郵員手裡接過出洋的丈夫、兒子或兄弟寄回的錢。
鄉郵員有時會說:有啊,阿基有信啊!
一個女人便追著鄉郵員的小舟,如同追自己魂魄:有啊?有啊?
鄉郵員不忍再逗她下去,噴出一聲笑,遞上個裝錢的信封。
女人這時會將荔枝核朝鄉郵員臉上啐,卻因為適才身上給嚇軟,荔枝核啐出半尺遠便墜地。
這個村子裡幾乎沒有男人。男人就是每月來的那隻漂洋過海的信封。
村子裡也沒有草房,那些信封裝的錢變成厚實的黑瓦,鋪上屋頂,給屋頂下一群女人遮雨擋風。
十年八載,攢夠了路費的男人會回來,再走女人會大起肚子。他會在登金山海岸時將自己名字下留個空缺,留給肚子裡的兒子。若出了肚子是女仔,這空缺可以變賣,他們不圖賣高價,只圖賣出一張船票錢,容他們多回一次家,多讓女人大一回肚子。
一天,村裡又走一批男人。到了晚上,有家人滿村喊他們八歲的阿泰。有人說,他看見阿泰跟那些出洋的男人去了。
阿泰十五歲那年,偷兩匹馬從金礦逃走。逃到金山城裡,他便是個英俊、高大的少年,叫阿魁。
阿魁白天在菸捲廠做工,晚上串門於妓院和賭館。欠別人的錢他拿命去賠,別人欠他,他索回錢還把那人死揍,用他自己的話說:我把他的天日都揍出去了。
十七歲這年,他已不必做任何一分錢一分力的規矩活路,除了賣自己*相片到妓館,他開始替人馴馬。從偷來的兩匹馬,他琢磨起馬這畜生。他發現馬不能靠體力降伏,人在體力上永遠劣於馬。馴馬得靠精神上的折磨。他可以在兩三天內收服一匹馬,用形象、色彩、聲音對它恐嚇,而後是飢餓、乾渴、鞭打。因此,他馴出的馬敏感得與精神錯亂只差一步。這便是最善跑,精神上又最奴性的馬。
漸漸地,他開始餵養賽馬場的馬。那年他二十歲,已欠了五條人命,九條馬命。
餵養賽馬是他用五百塊賄賂來的差使。他動這份邪腦筋已有多年,一面一場不錯過地觀察每匹馬的輸贏。
他交往了兩個白鬼,一個是銀行出納,另一個是股票公司掮客。他花錢豪爽,很快和這兩人交出了友情。他早探聽到兩人都在賭賽馬中輸掉了老婆。一天他對他們說:我一定讓你們贏,不過贏了的錢得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