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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有張紙,上面的字說:瞧這隻老鼠,它多麼像個人!警惕:我們的老闆把老鼠養起來當寵物,因為這些遊過太平洋的人形老鼠比人便宜!
更早些的時候,白人工友威脅總部:若工時不減,他們便全體辭工。
總部說:好極了,那將由既便宜又賣命的中國苦力代替他們。僱用一個白人的錢足夠僱*人。
臨時搭起的募徵辦公室被拖著辮子,面孔蠟黃的人簇擁了幾天。
你會做什麼?
用力點頭。
噢,什麼都會?給你……每小時八十分,明天一早工地見。
用力點頭。
同意一切傷亡責任自負?
用力點頭。
那麼請在這兒按手印。
拖辮子的矮小男人莊重地瞪著拇指上的紅印泥走出募徵辦公室。遠處的白種工友們冷冷看著他們擠眉弄眼的喜悅。
扶桑 3(9)
軌道鋪過山縫,十幾個中國苦力埋在下面。白種工友們跑來,悲痛得全沒了嫉妒和敵意。中國兄弟們,必須加入我們的聯盟,這是奴隸的生存環境!你們的工資僅次於零!
用力點頭。
站起來,這是一塊廢除了奴隸制的國土!奴隸制在我們的南方已死亡了——奴隸制是犯國法的,中國兄弟們!
用力點頭。
別讓你們的忍耐和寬容給奴隸主利用!
用力點頭的同時他們從身邊拿起磨禿了的鍬和鎬,提起小飯罐。
你們要幹什麼?
上工去。這些拖辮子的男人們安靜回答道。
白種工友們終於悟過來,他們是一切罪惡的根。這些捧出自己任人去吸血的東西。他們安靜地忍耐,讓非人的生存環境,讓低廉到踐踏人的尊嚴的工資合理了。世上竟有這樣的生命,靠著一小罐米飯一撮鹽活下去。
這些拖辮子的人把人和畜的距離陡然縮短,把人的價值陡然降低。這些天生的奴隸使奴隸主們合情合理地復活了。
白種工友們終於弄清楚了整個事體的邏輯。
方圓千里的築路工場上,對於中國苦力的竊竊私語陡然揚起音量。原本就稀薄的太平在失去。
中國苦力們也開始竊竊私語。他們說到逃離、放棄,但最後總把手擱到相互的肩上,壓一壓,說忍忍吧。他們憂愁地一笑,一天天依舊在太陽出海前走向工地。
直到那個老火夫掉了隊,才發現中國苦力成群結隊的必要。剎那間他已被三十多個白種工友圍攏。一隻手揪住了他的花白辮子。
老苦力扭轉臉,憂愁地笑笑。
這副每個中國苦力都有的笑容徹底激怒了原本只想戲弄他一番的白種工友們。
這麼老了,他改不了奴性了。木棒砸下來。
老苦力一頭一臉是血。別打死我,我老伴還等我回家餵牛,帶孫孫。他用亂七八糟的英語對他們說。
你這隻老田鼠,偷我們的國家,偷了往回寄,養你那一家老鼠!
別打死我,我還有八十老母!
打斷他腰,看他一天背一百筐石頭;打斷他手,看他一天鋪一里的軌;打掉他的牙,看他吃一頓飯活三天!
老苦力越來越矮小細瘦,一條腿布口袋似的掛在身後。
行行好,別打死我。死了你們政府不讓我的屍首還鄉,我不能變成一罐子灰回家見我老伴;行行好,打得差不多就省省力氣……老苦力已什麼都看不見了,天地都是自己的血。
一支菸時間,白種工友筋骨大舒地走開了。
老苦力瞪著一片血的汪洋,用肺喊:別走啊,打到這樣子你們可不能走,行行好,幫個忙幫我把這口氣咽掉算了。幫個忙,再給我兩下就好……
白種工友聽不見他的呻吟了。幾個屁股上挎著匕首的也沒聽見他喊,否則這點忙他們還是很願意幫的。
他死了?
沒——有,他趴在那裡仔仔細細找他的牙。
白種工友走遠,認為他不會死:他能忍一切就能忍著不死。
緊接著來了場大雪。
清晨,雪停了,一個騎馬人走到老苦力屍首旁,將他翻成仰面朝天。這人梳條粗黑的大辮,右手四個指頭上戴著肥大的寶石戒指。他後面還跟一輛小驛車,上面坐兩個女人,給白粉、黑黛、紅脂塗畫得一模一樣。
這人是城裡中國人從記憶中排洩出去的阿丁。一如往常,他每次消失在海里都換個新名字。這回他叫大勇。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