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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大黑眼睛如同瞎子一樣透著超脫和公正。那種任人宰割的溫柔使她的微笑帶一絲蠢。她臉色紅潤,一道鮮嫩的傷痕從她嘴角延至脖頸,是三根鋒利的指甲留下的。如此的一江溫柔與這傷痕嚴重地矛盾著。
扶桑覺出阿丁的目光,便給他一些理會。她看著他,眼睛乏了,慢慢眨一下。完全是一匹給人騎慣的母馬。
再看看她褂子下兩條圓滾滾的腿,上面裹一層均均的膘。她身上的膘也鋪排得勻稱得體,一身都在微笑或喘息,動得微妙。
阿丁說:叫她把衣裳脫掉。
扶桑 2(2)
阿媽說:脫不得,她髒得很。
阿丁吐出嚼透的菸草,說:誰去叫她把那褂子脫下來。
阿媽說:她在淌髒血,髒了這場地。她血旺得很,就像打了一眼井!
阿丁笑了笑,臉上升起淺淡的荒淫。這副模樣是人們最熟悉的。拍賣就這樣往下進行,阿丁從辮子上抽下一根頭髮,慢慢繞在左右手的食指上,然後將髮絲納進牙縫,拉扯幾下,將塞在縫中的菸草渣滓清理出來。他嘶嘶地從剔淨的牙縫吸進清涼的空氣,眼閉一小陣,像個短暫的盹,或是一番迅速的暗算。這些動作也是人們最熟悉的。
阿丁睜開眼,發現那十五六歲的女仔手中拎的不是包袱,是個女嬰。
五個月了。賣主說。
比剝皮老鼠大一點。一個買主還價說。
看她長得多標緻,地道的瓜子臉!賣主反駁。
你花一個角子買的?三叔公?最多兩個角子!
兩個角子?你看看這對眼,不出三歲就要勾引男人!
別的不怕,阿丁說,怕她勾引我那狗,給狗叼去啃了。說完他自己不笑,很助興地看著每個人笑。
輪到扶桑了。她朝人們攤開手掌,掌心有墨寫的價:一千。
阿媽站在她身後,抿嘴向四周飛一眼。
主持喊:一千起價!
阿媽微欠足尖,一把抓散扶桑的髮髻,拎著那頭髮把扶桑打了個轉。
主持喊:頭髮是真的!
有人叫:一千一!
阿媽用兩根手指掰開扶桑的嘴唇,給人看那兩排毫不殘缺的牙。一個男人上前來拍拍扶桑的腮,阿媽說:做麼啦?沒有壞氣味啦!
男人往扶桑張大的嘴邊伸過鼻尖,說:也沒有好氣味。
主持喊:一千一百五!
阿媽從扶桑腳上拔下一隻鞋,託在掌心上從人跟前遊走,說:真正的三寸金蓮是二寸八!
一個三十歲的阿媽嘴裡飛出瓜子殼:這樣好,賣她做什麼?
你不知?擠著她屁股坐的另一位阿媽說:她把客人名字都叫錯,好得罪人!別看她那麼大個子,沒三錢腦子的!
一千一百五啦!
一千二百!
阿丁突然停下一直在晃盪的二郎腿,說:梅阿媽,她幾歲?
她是黃花女兒。阿媽說。
二十一歲?阿丁嘿嘿笑起來,黃花女兒,那一定鏽住了。
阿媽說:阿丁你挨千刀去!
阿丁還是嘿嘿笑,舉一隻手:九百五。
阿媽看看阿丁,又看看主持,說:這個女仔是內地人呀!她指指那一窩赤條條的身體:不像這些江門、海口的女仔!碼頭上多少鬼佬水手?還會有乾淨的?這個女仔不同啦,內地人,說沒啟過封就沒啟過封!
阿丁說:九百。他看看人們呆傻地瞪著眼,又說,九百!
主持搔搔下巴叫道:一千二!內地女,良家女,會煮菜、繡花、吹洞蕭!一千二百!
阿丁說:八百五。他舔著嘴唇。他的嘴厚大,每一個笑在臉上綻露許久才最後滲到嘴上。
人都把眼掉開。各窯子都失蹤過一兩個女仔,都知道有人偷竊她們,但沒人敢對阿丁問罪。阿丁是這地方冒犯不得的人,手下有二十多“不好男兒”,只要阿丁一個呼哨,就會有提著板斧的人出來。阿丁不光在唐人區有聲名,洋人也對他的神鬼故事有傳聞,說是那次四十個中國男人被剪了辮梢,第二天就有上百洋人的衣裳後背出現了刀口。那刀齊齊地戳透外衣、馬甲、襯衫,並不傷皮肉,似乎是在直戳心臟的途中突然收了殺心。
阿丁從懷襟裡掏出錢袋、開始往外數錢。
阿媽鼓著嘴,看他數。那些被偷走的姑娘會陸續出現在金礦附近的小鎮上,從來是逮不著阿丁把柄的。阿丁眾多的生意中包括放高利貸、開*廠、運送成噸的髒衣回大陸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