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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四萬塊錢的稿費和韋秀那張日益枯萎的臉,我不得不放棄尊嚴指著手裡蒐集到的一大包原始材料說:“姚經理,鄭天良跟所有的貪官都一樣,當然不會放過女人的,我之所以對他的歷史進行調查,主要是想尋找他墮落的某些結論之外的依據和原因,這也是新聞媒體上不可能披露出來的,應該有賣點。不過,我向你保證,這本書我要用百分之七十的篇幅寫他與女人的關係。”
姚遙非常蠻橫地一揮手,做出一個果斷否定的手勢:“不行,必須要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篇幅。你必須要先搞清楚我們出這套書的真正的目的然後才能動筆。”
我點頭哈腰地連聲說是,我感覺到自己那一刻的表情就像一個不討皇軍喜歡的漢奸一樣,露一嘴歪牙,滿臉可恥的笑容。為了不讓韋秀賣淫,我只好在精神上賣淫了。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
回到合安,我繼續去了耿天龍家,老人對我倒是很歡迎,因為我陪他度過了死一般沉寂的晨昏,而且讓他在回憶中一遍遍地重溫舊夢,這無疑是在為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樹及時澆水。但當我問及鄭天良與女人的關係時,他不情願地說:“我對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從來就不願相信,而且法院並沒有認定的我外甥女沈匯麗借鄭天良的三百萬是因為男女關係,這完全是誣陷。說鄭天良貪汙受賄我也想不通,你舅舅當年口袋裡連五塊錢都沒裝過,這個人怎麼就成了一個貪財的人,我想這裡面名堂大著呢。但我不想說得太多。”
耿天龍對鄭天良有怨氣,但沒有仇恨,他想用他的一臉老人斑掩蓋起歷史真相,但我跟耿天龍的認識恰恰相反,我說:“現在的克隆技術已經表明,當羊的身上被注入了狼的基因後,羊比狼更加兇狠。”
耿天龍撫摸著黃昏裡的鳥籠,然後對著籠中的鸚鵡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接著鸚鵡學舌,很是沒趣。見耿天龍死活不願講我舅舅鄭天良男女關係的事,而且明顯表現出對我的冷漠,我就走了,而且不打算再來找他調查什麼了。這個起初讓我感到很隨和的老人這一刻讓我反感,因為鄭天良的腐敗墮落與女人有著因果關係,這不是寫書掙錢的需要,而是我調查中不可迴避的內容,我相信檢察院的舉證,而不相信耿天龍的掩飾。這個老人如果還在臺上的話,我相信他是什麼事都會幹得出來的,這不是我不尊重老人,而是這個老人不尊重事實,我敢保證,許多退下來的老人中,他們的老人斑後面隱藏的不僅是衰老的年齡還有見不得人的罪惡。
我獨自一人走在縣政府宿舍區院子裡,寂靜的水泥路兩邊的法國泡桐樹裸露著被歪曲了的枝幹光禿禿地站在風中,如同一些守靈的老人循規蹈矩地站在冬天清淡的陽光下,此前飄落的樹葉以及我舅舅在這條路上踩過十幾年的腳印一起下落不明瞭,舅舅家的房子依然還縮在西邊的角落裡,敲門進去的時候,舅媽周玉英一見是我,就拉著我的手哭了起來:“你舅舅,沒了”。我看見舅媽的頭髮已經花白,枯澀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的手在冬天青筋暴跳,血管裡流淌著摻進了鹽酸和恥辱的血液。
院子裡的冬青樹依然青翠,這是一種堅守貞操的樹。只是梅花樹已經枯死,而月季花、海棠等花木一律赤裸枝條,死活不明。一些空洞的罈子罐子東倒西歪地分佈在各個角落裡,還有碎磚、破塑膠袋穿插其間,院子裡的景象無比荒涼。舅舅被槍斃後,舅媽仍住在這個院子裡,她每天倚在門邊曬太陽,從早坐到晚,她在回憶中還原舅舅鄭天良的形象,然後就六神無主地流著眼淚。
舅舅家的格局與我十二年前的記憶驚人一致,除了多一臺二十一寸的彩電外,看不出任何變化,陳舊的傢俱以及四處瀰漫著醃菜的味道。我看到木質的椅子上多了兩個布墊,牆壁的顏色呈暗黃色,燈泡上還纏了一些蛛網,在燈泡下方的方桌上,我舅舅的骨灰盒放在當中,骨灰盒是暗紅色梨花木的,中間部分嵌著舅舅年輕時的一張黑白半身照片,舅舅以平面的方式貼在骨灰盒上朝氣蓬勃,臉上掛著年輕的微笑和欲蓋彌彰的自負,舅媽在骨灰盒前擺了一個小香爐,一柱檀香燃起縷縷清煙。我站在舅舅的骨灰盒前,想起了過眼雲煙這個成語。
舅舅的家如同一個廢棄的破廟,這裡面的陳設和佈局使我無法將這個空間和一個受賄索賄四百多萬的腐敗分子聯絡起來。我更願意相信這個空間裡住的是一位兩袖清風、廉潔奉公的海瑞包公,確實,我舅舅在“雙規”一個月前當選為“全省十佳人民滿意的公務員”,我想不通的是,一個月前舅舅是人民滿意的,一個月後人民就不滿意了,進去了,進去就再也沒出來。不過,胡長青的“三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