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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天良非常惱火,這不等於是將他逐出車外嘛,他壓抑住情緒說:“我本來是打算騎腳踏車來的,可黃書記非要用車送,你得給我送到底。”
沈一飛從手上褪下了類似於偽軍戴的白手套,面無表情地說:“鄭縣長,我馬上要送黃書記去省城,晚了就趕不上了,關鍵是車底盤太低,如果碰壞了,就會誤了大事。”
鄭天良本來想說難道我去工地就是小事嗎,但他忍住了,他下了車後自己冒著灰煙像穿行在一個找不到敵人卻大肆轟炸的戰場。他不想跟沈一飛計較,他認為這是奴才跟了主子後的一種典型的狗仗人勢的張狂。黃以恆的司機將他扔在半路上,回去看來還得搭工地拉水泥的車。最初他還以為黃以恆的車要一直等他下班,這一廂情願的提前幻滅讓他心裡很窩火。
合和醬菜廠大門口,幾百工人正手裡拿著磚頭、扛著菜罈子與城建局和啤酒廠工地的工人們對峙在那裡,一副誓與工廠共存亡的架勢。
吳成業見鄭天良來了後,就拉住他的袖子說:“你得賠我眼鏡,你們的工人將我眼鏡砸碎了。”
鄭天良甩開吳成業的胳膊說:“你今天是為宏光大道來的,還是為眼鏡來的?”
吳成業反唇相譏說:“我是堅決反對五條大道這假大空左傾冒進工程的,你的彎子轉得比我快多了,該提拔了。”
鄭天良向吳成業翻了一個白眼:“這是什麼地方,現在你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他本來想講一句你真該當一輩子反革命,可時間地點不適合,他就不說了。
工人們見鄭天良來了,就高聲喊叫起來:“鄭縣長,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呀!”
一些人上來拉著鄭天良說:“鄭縣長,關掉合和廠,不得人心呀,這是存心跟你過不去呀,我們工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鄭天良聽到這話,心裡一酸,他沒想到工人們居然比他看得還要透徹,但他在這種場合,他不能火上澆油。他在問廠長於江海在哪裡,工人們說於江海在縣城澡堂子裡做推拿,他的腰扭了,大概過一會就要回來,工人們也在等他回來決定是不是將推土機燒掉,以絕後患。鄭天良說:“簡直亂彈琴,這時候還有什麼心思去洗澡推拿。”
正說著,於江海騎著摩托車從煙塵滾滾中衝了過來,他的頭髮上沾滿了灰塵。見到鄭天良連忙跳下車來:“鄭縣長,你也來了,我正想找你呢?”
鄭天良說:“我看你動作靈敏得很,腰怎麼在這時候扭了?”
於江海說:“不就是躲嗎?你看這場面,我哪能對付得了。”
鄭天良將所有職工全都集中到院子裡,準備做思想工作並與他們就有關條件進行對話。醬菜廠院子裡一片狼藉,幾十個一人高的菜罈子站在各個角落像永遠也平不了反的反革命,空洞的大口仰天長嘯,壇口上落滿了灰塵,一些過去的菜汁粘在壇口上流露出死不瞑目的印記。
鄭天良站在一口倒扣在地的小菜罈子上,他頂著初冬的風聲,大聲地說:“同志們,鄉親們,合和廠不是關閉,而是易地發展,我們的‘合和’商標是經過國家工商局註冊的,目前只是租賃給‘全和’廠使用,我們用知名品牌幫助馬壩鄉發展蔬菜加工的產業規模化,鄉鎮企業重心下移,鄉鎮企業向民間個體經營轉移,這是縣裡統一的戰略佈署,是從全縣經濟發展大局出發制定的政策。另外,縣工業區要建大企業,要發展支柱性工業,所以合和廠的搬遷也是為了服從於全縣五八十工程建設的大局。”
鄭天良的聲音有百分之二十在風中被損耗了,但工人們總算聽懂了鄭縣長的意思,他們看鄭天良對自己親手建起來的廠突然關閉沒有絲毫的意見,也感到意外。既然鄭縣長都同意關了這個廠,再想挽救這個廠是沒有什麼結果的。但工人們提出了又一個要求,即工業區大量招工,他們要求轉城鎮戶口進國營工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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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天良感到不好辦,他說:“如果工人的家在工業區內的王廟村,按規定是可以轉城鎮戶口和招工的,但家不在王廟村的,就不能照顧了。進全和廠也一樣是當工人,如果全和廠侵犯了你們的利益,縣政府會出面維護你們利益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工人們不同意,他們在下面喊起了口號:“我們要做國營廠的工人,我們不做個體戶的僱工!”
場面一片混亂,有人開始衝擊圍牆外的推土機和挖掘機,他們手裡拿著報紙,掏出了打火機,少數情緒化的職工喊出了“點火燒機器”的吶喊。
鄭天良急了,他的頭髮在風中也亂了,他站在罈子上大聲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