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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由頭年臘月底起,連下了幾場大雪。好容易盼得天晴,雪還沒化,宋室君臣又非常隆重地舉行了一年一度的天夜張燈。這一場豪奢無比的御苑花燈之會,照例由頭年九、十月就準備起,除夕前就開始張燈。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節,稱為極盛。
歷史上,許多封建王朝在將要崩潰的前夕,由於對百姓的壓榨日益加深,所造成的災害之嚴重,已成為不可掩飾的事實。他越要夢想用與事實絕對相反的繁榮來作為他的安慰和誇張,因此其行動也必更加愚昧、殘酷而瘋狂。封建統治者本質如此。這是他垂死以前必然會有的現象。當年趙佶特下詔旨,允許全城官吏軍民人等,不分男女,都可往御苑觀燈遊玩,表示與民同樂之意。這些話說來好聽,其實去的人不是官紳士族,便是富商大賈,真正的老百姓正在飢寒交迫,兒啼女號,漫說沒有心情前往賞玩花燈,就有個把人打算看看皇家富貴、御苑風光的,恐怕還沒走到端門,憑他穿的那一身破舊衣服,先就被守門的禁軍打個半死了。
那往御苑觀燈的都非尋常百姓,不是衣冠整齊穿戴華麗的人,先就進不了門。載籍上只管寫得天花亂墜,仔細一想,這些卻都是謊話。
沒有功名財產的人,想要進去一開眼界,真個萬難。少數城市居民,羨慕皇家富貴,弄上一身華麗穿戴,仗著久居京城,懂得一些皇家禮節,混到御苑裡面去賞玩一個通宵的,並非沒有,但決不是那些受苦受難的老百姓!
到了十五這天,一輪滿月剛剛升起,汴京城內已是燈火萬家,笙歌處處。跟著皇家內外,寶炬燭空,管絃四起,花燈萬點,燦若繁星,照得端門一帶明如白晝。將近黃昏的雲層,都被映成了紅色!那當頭明月懸在空中,只遠近陪襯著幾點疏星、幾片流雲,竟比平日顯得孤單,與下面的繁華景象相比,大有天上清輝遠遜人間火熾之感。
隔不一會,禁門開處,明月華燈光照之下,人影紛紛,萬頭攢動,那能夠觀賞花燈計程車女們,真如潮水一般湧了進去。這些參與元夜張燈的遊人,男的是文武百官和他的親友,女的是命婦閨秀和她的靈巧丫環,一個個衣服華美,珠翠滿頭,笑語如珠,從容雅步。
御苑以內,到處金鰲噴雪,玉螭垂虹,火樹銀花,城開不夜。真個是富麗矞皇,氣象萬千,歌舞江山,上下如狂!可是城外那些老百姓,卻都是破屋號風,柴門擁雪,苦痛呻吟,星火全無。這一城之隔,簡直成了兩個世界!
這許多遊人,大大小小都有一點來歷。內中只有周侗忘年之交黃機密,因父母老病在京,知天下將亂,同妻張若蘭由浙江趕來迎親回籍。聽說御苑張燈,夾在人叢之中混了進去。一見那種奢侈豪華景象,想起沿途所見許多老百姓流離死亡、白骨在野的慘狀,不由激動氣憤,便想回去。
若蘭笑說:“你既答應和我同來,就該讓我看完花燈再走。這些雖然都是民脂民膏,我們看看昏君到底荒淫無道到什麼地步,不也是好麼?”
黃機密道:“我想起沿途所見那些死屍和受苦受難的老百姓,氣就往上撞,實在無心再看下去了。聽說銀嶽花燈最盛,還有人工做成的瀑布和鰲山燈棚,你看完那裡就走,可好?”
若蘭雖然貪看花燈,知道丈夫疾惡如仇,只得點頭笑諾。夫妻二人正在悄聲談論,忽聽眾聲喧譁,人們紛紛散避。跟著眼前一片五色花光閃處,由宣德樓兩旁擁出兩隊花燈。舞花燈的都是俊童美女,有的扮著鸞、鳳、孔雀、鶴、鹿、麒麟、魚、蚌等形象,有的扮著梅、蘭、荷、菊、牡丹、芍藥等四季名花;還有一些拿著各種樂器。一個個都是粉妝玉琢,姿容美秀,又穿著一身雲錦一般的裝束,在那燈月交輝之下,載歌載舞,真和金童玉女一般,使人目迷五色,耳亂八音,顧此失彼,應接不暇。
若蘭幾時見過這樣繁華的花燈?正看得在興頭上,那隊花燈忽然越舞越急,方才的細細笙歌,也變成了繁音促節。隨聽砰砰連聲!先是接連幾十百串“炮打流星”,沖霄直上,灑了滿空花雨!驟出不意,人們業已吃了一驚;緊跟著便是一陣大亂,下面花燈隊裡,突又竄進數十條虎豹之類的猛獸,張牙舞爪,見人就撲。舞花燈的俊男美女,紛紛狂呼急叫,四下奔逃。
就這非常混亂中,忽聽金鼓交鳴,震耳欲聾,那百十頭野獸,竟在場中隨同鼓樂之聲搖頭擺尾,飛舞迫撲起來。若蘭才知那些野獸,也是一種燈形。
因為扮的人都是殿前武士,長於跳躍追撲,用的又都是真獸皮,乍看上去,已和活的一樣。再加上人工的精製,有的口裡還在吐火,一個個磨牙吮血,七竅生煙,越發顯得形態兇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