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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說《幾度夕陽紅》中,曾經形容過女主角李夢竹的生活,那就是我母親的寫照。我還引用過一首詩,那首詩也是我母親寫的:
“刻苦持家豈憚勞?夜深猶補仲由袍,
誰憐素手抽針冷,繞砌蟲吟秋月高!“
由這首詩,就知道我們當年的生活了。
一九四九年秋季,我插班進入臺北師範附小六年級,繼續我那斷斷續續的學業,麒麟念五年級,小弟念三年級。小妹還不到學齡,喜歡爬上矮圍牆,再從圍牆爬上大榕樹,坐在大榕樹上看風景。每天早上,我依然帶著兩個弟弟去上學。臺灣是亞熱帶,夏天真是熱極了。同學們一下課,就擁進福利社買冰棒吃。我和弟弟們沒有錢,無法買冰棒,看到別人吃冰棒,真是羨慕極了。學校規定穿制服,一星期有兩次“洗制服日”,就可以穿便服。到了穿便服的日子,同學們個個穿得鮮豔明麗,只有我穿著一件由母親舊旗袍改的裙子,不倫不類,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整整一學年,我只有這一件裙子,沒穿過第二件。每星期最怕的事,就是“洗制服日”。
麒麟和小弟,都到了最頑皮的年齡。別的孩子有玩具,我們沒有。初到臺灣,我第一次看到樹葉上爬著的蝸牛,覺得新奇極了。我大呼小叫的喊弟弟們來看,說:“臺灣的田螺真奇怪,會揹著它的殼爬樹葉!”
弟弟們沒有玩具,覺得蝸牛也很好玩。就把樹葉上的蝸牛一個個摘下來,揣了一口袋,兩個人比“蝸牛”,看誰找到的比較大。他們還試著要蝸牛“鬥牛”,可惜蝸牛不是蟋蟀,一點鬥性都沒有。弟弟們弄了滿口袋的蝸牛,玩得不亦樂乎。那天晚上,母親照例巡視他們有沒有蓋好棉被,卻發現他們全身爬滿了蝸牛。母親嚇得大叫一聲,差點沒有當場暈倒。從此之後,勒令不許玩蝸牛。但是,不玩蝸牛玩什麼呢?他們依然玩蝸牛。那年我發現了電影。在植物園,每星期六晚上,放一場露天電影,票價非常便宜,只要一塊錢。但是,我連一塊錢都沒有!我每天幫母親洗碗,要求給我一點零用錢,母親有時會給我一角錢。積蓄了好久,才積到一塊錢。沒有餘錢搭汽車,我徒步走到植物園,要走整整一小時。看完電影,再走一小時回家。有一次,電影看到一半,下起大雨來。露天電影是禁不起下雨的,立即停演。我淋著雨奔回家,路又黑,雨又大,中途摔了一大交,膝蓋都摔出血來。到家後,我渾身溼透,像人魚一樣滴著水,腳跛著,路都走不穩。母親見了,大驚失色,慌忙幫我換衣療傷,一面就下令,以後不許去植物園看電影。不看電影怎麼行呢?那是我僅有的娛樂呀!
童年,就是這樣苦澀的。
第二年夏天,我十二歲,從北師附小畢業,考進了臺北第一女中。走進中學,童年就悄然而去。細細想來,童年的天真活潑不多,捱過的風霜雨露卻不少。幸福的感覺不多,離別的經驗卻不少。歡樂的事情不多,痛苦的滋味卻不少。安定的日子不多,流浪的歲月卻不少。
就這樣,我走過戰亂,走過烽火,走過苦難,走過童年。
至於童年以後,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章了。
第二部
第一章 少年“嚐盡”愁滋味
我的少年時期,是我回憶中,最不願意去面對的一段日子。每次提起這段歲月,我都有“欲說還休,欲說還休”的感慨。現在,為了讓這本書中有個“真實”的我,我試著來回憶那個時期的我!那個時期的我,真是非常憂鬱而不快樂的。
生活是安定了,流浪的日子已成過去。(我在那棟日式小屋中,一直住到我出嫁。)但是,我的情緒,卻一日比一日灰暗,一日比一日悲哀。當我安定下來,我才真正體會出生命裡要面對的“優勝劣敗”。原來,這場“物競天擇”的“生存競爭”,是如此無情和冷酷!我的心,像是掉進一口不見底的深井,在那兒不停止的墜落。最深切的感覺,就是“害怕”和“無助”。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呢?
童年的我,雖然生長在顛沛流離中,雖然見過大風大浪,受過許多苦楚,但,我仍然能在苦中作樂,仍然能給自己編織一些夢想。儘管我顯得早熟,有孤獨的傾向,我還是能在我的孤獨中去自得其樂。可是,我的少女時期,就完全不一樣了。一切是漸漸演變的。進了中學,我才發現我的功課一塌糊塗。童年那斷斷續續的教育,到了第一女中,簡直就變成了零。除了國文以外,我什麼都跟不上,最糟的是數學、理化等,每到考試,不是零分,就是二十分。一女中的課業非常嚴,考上一女中的都是好學生。(我不知怎樣會歪打正著的考了進來,對我而言,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