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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堂左邊的房間是覺群、覺世兩弟兄的睡房,就在這個房間的窗下聚著幾個女傭,倩兒和翠環站得遠遠地嚷著。覺群手裡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階上跳來跳去,一面×媽×娘地亂罵。他的兄弟覺世躲在房裡,也×媽×娘地回罵他。
“五少爺,使不得。把刀給我。你耍刀,看割到手,等一會兒太太曉得,你要捱打的,”李嫂說著便走過去,想從覺群的手裡把刀接過來。
“李嫂,哪個喊你來管閒事?你配來管我?你是不是想挨刀?”覺群掙紅臉厲聲罵道。他把手裡的刀向李嫂砍去。但是他並不是認真要砍她,所以她很容易地躲開了。李嫂把舌頭一伸,咕嚕幾句,悄悄地溜走了。
“狗×的。你有本事敢出來。”覺群暴躁地罵道。
“你龜兒子,你有本事,你敢進來。”覺世在房裡大聲回罵著。
“你不出來,我×你媽。”
“我媽還睡在床上沒有起來。你有本事你儘管來×。”
“我×你先人,我×你祖宗。”覺群揮舞著菜刀咒罵道。
“五弟。”覺新不能忍耐,氣憤地喚了一聲。覺群並不理睬他。
“我媽就是你的媽,我祖先就是你的祖先。你敢當著媽罵。
我去告媽。”覺世挑戰地嚷道。
覺群看見自己沒有得到勝利,更加氣惱起來,便不顧一切舉起菜刀往房裡擲進去。
“五弟,你當心,不要闖禍。”覺新驚恐地警告道。
“五少爺,使不得。他是你的親兄弟羅。”楊奶媽抱著淑芳,丁嫂牽著覺先在旁邊齊聲驚叫道。
但是這些話已經失掉效用了。那把菜刀打破了玻璃窗飛進房間裡去,還打碎了一件東西,然後才落在地上。覺世嚇得“哇”的一聲在房裡哭了。淑芳也在楊奶媽的懷裡大聲哭起來。
“李嫂,倩兒,楊奶媽,丁嫂,快去告訴你們太太,不得了。”覺新驚惶地嚷道,他一面過去拉覺群。覺群看見闖了禍,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便在人叢中找個空隙往外面一跑,溜走了。
覺新看見幾個女傭喚開了房門,擁進裡面去看覺世受傷沒有。他心裡非常不好過。他嘆了一口氣。他忽然聽見一個女人在自言自語:“真是現世報。”原來是那個高顴骨長臉的錢嫂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走過去了。他又聽見有人在喚他“大哥”。這是淑英的聲音。淑英站在她的房門口等候他去。
“大哥,我怕得很,這些我看得太多了,”淑英看見覺新走到她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帶著憂慮、厭煩、痛苦的感情說。
“我看這只是開始,以後這一類的事情一定多得很,”覺新恐懼地悄然答道。
“那麼我怎樣辦呢?”淑英痛苦地問道。
“我也不曉得應當怎樣辦;”覺新束手無策地答道。他彷彿聽見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說:我又怎樣辦呢?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他的心居然反抗地說話了。
“怎樣辦?三弟的路並不是難走的。”覺民在覺新的後面插嘴道。覺新和淑英並不曾注意到覺民走近,他突然說話,使他們兩人都吃了一驚。覺民的堅定的聲音在淑英的心上反覆地響著。淑英瞭解那句話的意義。在覺民的旁邊出現了淑華,淑華是和覺民同來的。淑華沒有聽清楚覺民的話。她也沒有注意到淑英和覺新在談什麼。她走近他們身邊義憤填膺地說:“這太不成話了。四嬸也不出來喊住,差一點兒鬧出人命來。
五弟不曉得逃到哪兒去了?應當抓住他好好地打一頓。”
“你怎麼不把五弟抓住?”覺民冷冷地問道,“你碰見他跑出去的。”
淑華語塞地停了片刻,然後坦白地說:“四嬸的事情還是少管的好。倘若我碰了五弟一下,等一會兒四嬸又有新花樣出來了。橫豎五弟的菜刀殺不到我頭上來,讓他鬧去罷。”
“話雖然這樣說,不過他們究竟是高家的人,鬧出笑話來,大家都沒有面子。應當早點想法才行,”覺新不以為然,憂慮地介面說道。
“你到現在還要面子。你這個人真是沒有辦法。你難道還要去跟四嬸講道理嗎?”覺民聽不慣這樣的話,厭煩地抱怨道。
覺新答不出話來。他心裡很難過。他想:他們現在都不瞭解我了,我一個人是孤獨的,我的苦衷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他同他的弟妹們站得這麼近,他們的心卻離得很遠。淑華還在旁邊說:“這就是四爸、四嬸的家教。四嬸平日那樣‘慣使’五弟,你想她肯打五弟嗎?……”圍聚在桂堂左側石階上的女傭們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