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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向覺慧敘述關於覺新的事:“大哥近來總是愁眉不展,整天長吁短嘆。最近他好像要得神經病了。四嬸那次鬧過以後不多久,有一天晚上已經打過三更,電燈也熄了,他一個人忽然跑到大廳上他的轎子裡面坐起來。他一聲不響地坐了許久,用一根棍子把轎簾上的玻璃都打碎了。媽叫我去勸他。他卻只對我搖搖頭說:‘二弟,我不想活了。我要死。我死了大家都會高興的。’後來我費了許多唇舌,才把他說動了。他慢慢地走下轎來,垂頭喪氣地回到房裡去。我又勸了他一陣,他才肯安靜地睡覺。以後他就沒有再做這樣的事情。不過我時時擔心他會去做的。
“昨天晚上打過三更,我正預備睡覺,大哥忽然到我的房裡來。我看見他愁容滿面,問他有什麼事情。他說他為田地的事情著急得很。他告訴我,今年鄉下不太平,駐軍動不動就徵糧徵稅,連十幾年以後的糧稅都徵收過了。加以從四月以來下雨很多,外州縣有些地方發生了水災。新繁、彭縣、新都、郫縣、溫江等處都有被水衝沒田地、房產、人口之說,而以新繁等縣為最厲害。聽說,被災田地有一兩萬畝,人口有一千多家。前些日子已經派劉升到溫江去檢視我們的田產有無被淹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郫縣的佃客昨天來報告,‘蒸嘗帳’上的田被淹沒了。所以他很焦慮。我們這一房的田地大都在溫江、新繁一帶,要是有一半被水淹沒,那就糟了。
我勸他不要為這種事情焦急,暫且等劉升回來再說。橫豎家裡的產業不算十分少,即使大半田地淹沒,我們也不會破產。他後來也覺得我的話有點道理,便不再像先前那樣悲觀了,他答應早點睡覺。但是我半夜醒來還聽見他輕聲咳嗽。今天我問他,才知道他昨晚到三點鐘才睡熟。這樣的事情本來值不得大哥操心。他什麼事情都愛管。‘蒸嘗帳’是各房共有的,而且又只用在祭祀掃墓上面。沒有錢,也可以少浪費一點。至於各房的產業除了田地外,還有省城裡的房屋和公司、銀行股票等等。我們這一家人又不是專門靠田產活命,何苦這樣焦急。三叔當律師每月收入不少。現在四叔在他的事務所裡幫點忙,也有一點收入。只有五叔一房是有出無進,揮金如土,但也用不著大哥操心。可見有錢人真是沒有辦法,連大哥也是這樣。他這樣下去,我很為他的身體擔心。……其實我倒想若是我們這一大家人真的有機會破產,大家靠自己勞力生活,不再做靠田租、房租吃飯的寄生蟲,我們也許會過得更快樂,不會像現在這樣互相傾軋、陷害、爭鬥的。老實說這種封建大家庭的生活我過得厭煩了……”
……
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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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覺新接到他的三弟覺慧從上海寄來的信,他正在房裡讀著,袁成進來報告:“周外老太太打發人來請太太同大少爺過去耍。說是蕙小姐同姑少爺今天要回去。”
“太太曉得了嗎?”覺新隨便問了一句。
“剛才喊綺霞去稟過了。太太說吃過早飯就去,”袁成恭敬地答道。
“好,你去對來人說,我給外老太太請安,我下午到公司去過就來,”覺新掉頭吩咐道。
袁成答應一聲,走出去了。覺新把信箋摺好放回在信封裡。他想到信中的一些話,心裡很覺不安,愈想愈不好過。他便提起筆給覺慧寫回信。但是他只寫了半張信箋,綺霞就來喚他去吃早飯了。
覺新吃過早飯,又和周氏、淑華們談了一陣閒話,才回到自己的房裡。他走進過道,看見克明從裡面出來,僕人文德捧了一個包袱跟在後面。他站住招呼了一聲。克明忽然問道:“劉升還沒有回來?”
覺新恭敬地答應了一個“是”字。
克明把眉頭皺了一下說:“算起日子來,他應當回來了。
如果他再過兩三天不回來,可以再派個人下鄉去打聽一下。”
“是,”覺新應道,“劉升到現在還不回來,多半是鄉下情形不好,他沒有把事情辦妥。”
“看這情形,我們今年不免要受點損失,”克明略帶焦慮地說。
“是的,只望這次水災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厲害就好了,”覺新也擔心地附和道。
克明不再說什麼,便走出過道往外面去了。“依呀”的鞋底聲響了一會兒。
覺新在房裡閒坐了片刻,喝了一杯濃茶,正要提筆繼續寫信,忽然聽見後面起了一陣喧鬧。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慌忙到後面去。他走到淑華的窗下,才知道鬧聲是從桂堂那邊發出來的。他聽見有人在叫:“五少爺,使不得。使不得。”他連忙跑過去跨進了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