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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伸長了脖子朝著馬車裡瞅。母親卻紅著臉，含情脈脈地望著父親，似嬌似嗔地道：&ldo;你人平安回來就好，還給我們買什麼東西啊？家裡什麼都有。&rdo;&ldo;那不一樣嘛！&rdo;父親從母親手中接過了竇昭，&ldo;這是我給你們特意從京都買回來的。&rdo;母親的臉更紅了，像喝了陳年花雕似的，眼神都朦朧起來。竇昭斜著身子想拉開馬車的簾子，但人小臂短，始終都夠不著馬車簾子。父親察覺到她的意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將她放在了馬車上：&ldo;你要找什麼？&rdo;竇昭不理他，一頭鑽進了車廂裡。車廂裡鋪著厚厚的被褥，幾本諸如《四書註解》之類的經書隨意地丟在被褥上，角落裡是個溫茶的茶桶，開啟蓋子，放著個紫砂的提樑壺。除此之外，別無它物。竇昭站在車廂內，茫然四顧。難道她記錯了？或者是……妥娘說的根本不是事實！※※※※※父親遠行初歸，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給祖父問安。母親藉口要安排家宴，回了上房，把所有在上房當差的僕婦都叫到了廳堂。&ldo;是哪個混賬東西告訴姐兒說的那些腌臢話？自己給我站出來！&rdo;她拍著桌子大發雷霆，&ldo;要是等姐兒指了出來，那可就不是到外院當差、罰幾個月月例的事！我要稟了老太爺，叫了人牙子來，把她賣到那窮山溝溝裡，一輩子也別想吃上個白麵饅頭！&rdo;屋裡一片死寂。桌上的茶盅被母親震得哐當直響：&ldo;好啊！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當我查不出來是不？姐兒這才幾歲，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就攛掇著姐兒在我面前胡說八道。這要是姐兒再大些，豈不被你們給教唆壞了……&rdo;竇昭由個小丫鬟陪著，坐在上房內室的熱炕上，不時地嘆口氣。是她自己的主意，誰會跳出來承認啊！但竇昭沒有為那些僕婦辯解。她現在是個連話都說不好的孩子，以母親的認識，&ldo;父親帶了個女人回來&rdo;這樣無中生有的話自然是身邊的僕婦教的，她要是為那些婦僕辯解，母親只會更加懷疑有人居心叵測，那些僕婦就更不容易脫身了。她問身邊的小丫鬟：&ldo;你叫……什麼？&rdo;喉嚨還是像堵著了似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小丫鬟受寵若驚，殷勤地道：&ldo;回四小姐的話，奴婢叫香糙。&rdo;她道：&ldo;我要……妥娘！&rdo;小丫鬟睜大了眼睛，好奇地道：&ldo;妥娘是誰？&rdo;竇昭傻了眼。有人高聲稟道：&ldo;七奶奶，七爺回來了。&rdo;外面一陣響動。母親語氣略帶幾分緊張地囑咐：&ldo;俞嬤嬤，你把四小姐屋裡的人先帶回去。四小姐今天晚上就歇在我這裡了。其他的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rdo;有個蒼老的聲音恭敬地應&ldo;是&rdo;。然後又是一陣響動。不一會，母親笑語嫣然地著陪父親走了進來。見竇昭傻傻地坐在炕上，父親笑著摸了摸她的頭：&ldo;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rdo;母親不好告訴丈夫竇昭受了人教唆，含含糊糊地笑道：&ldo;可能是玩得太累了，等會就好了。&rdo;父親不再追問。丫鬟們端著水、捧了香胰子進來，母親服侍父親淨面更衣，竇昭也被丫鬟抱了下去，梳洗換裳，一起去了祖父那裡。祖父住在宅子的西邊，因中堂上寫了幅&ldo;鶴壽同年&rdo;的匾額，被稱做&ldo;鶴壽堂&rdo;。鶴壽堂屋前是水池假山，屋後是藤蘿花樹，是家中景緻最好的地方。在竇昭的記憶中，她來過兩回鶴壽堂。一次是九歲的時候，祖父去世，按祖父的遺囑，靈堂設在鶴壽堂，她回來奔喪；還有一次是回來參加祖父的除服儀式。兩次都鬧哄哄的，她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看一眼鶴壽堂。這次夢中重回，她伏在母親的肩膀四處張望。水池結了冰，假山蓋著雪，樹木已經凋零，藤蘿也不過是些枯精，雖然一片蕭索，卻因佈局雅緻，難掩其明瑟。她不由暗暗點頭。難怪京都的那些老翰林提起祖父都誇他有才情。只可惜祖父不耐煩仕途，三十歲不到就辭官回鄉做了田舍翁。胡思亂想中，他們到了鶴鳴堂的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