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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啥?”郝玉蘭耐心地問。
“紅安都四個多月了,俺實在不想去俺舅家了……他們把俺不當人。”白蓮花小聲說。
“誰把你不當人?‘他們’是誰?”郝玉蘭有些惱火了。
“舅和姥爺還可以,姥姥和妗子不停安排俺幹活……反正俺不想去了!”
“好蓮花!你是媽的大閨女,最貼媽的心……”沒等她說完,白蓮花氣沖沖打斷她:“中了,俺不想當你貼心的大閨女啦!你咋那麼害怕俺妗子哩?”
“媽的工作是人家給找的,咱是外來戶,你妗子家有親戚當頭頭哩,要不你舅能在鋼廠當車間主任?她要是帶孩子回孃家了,家就散了!”
“你心疼她,她倒不心疼我!夜夜起來好幾次,天天都得洗一大堆衣服。你瞅,手都脫皮了。”伸出手讓她看,脫了皮的地方過了這幾天早好了。
“蓮花,你這頭也磕了,揖也作了,只差最後一哆嗦了,你倒不幹了。再去幾個月,俺讓你回來!”
白蓮花堅決地說:“不去啦!乾脆讓俺找工作掙錢吧。——你巴結人家,人家還不讓你巴結呢,她說咱髒,還說俺舅都不坐咱的�床……�她把我當賊防呢,她說髮夾不見了,把俺的包袱翻了半天沒見著,結果在紅苗頭上戴著呢。年前回家,俺姥爺給咱的花布包好放在床上,俺剛一出去,她就解開看呢。媽,她怕俺偷她呢。俺不去了。反正不落她喜歡。”郝玉蘭呆住了,沒想到閨女受的是說不出的委屈,原來以為她是小孩子家偷懶,恨人家讓她退學鬧意見,現在才知道孩子受了委屈。金玉送白蓮花回來時慌慌忙忙,連門沒進就要走,原來是心虛啊。玉蘭的心裡翻江倒海起來,嘴打著哆嗦拉白蓮花的手,不防她一下掙開,站起身到外間去了。郝玉蘭更覺得沒趣了,把床掃帚狠狠摔在地上。
思來想去,她還是硬勸白蓮花去了孃家,臨走說再熬幾個月,不讓她多呆。白蓮花大哭一場不聽她解釋,沒等人來接,她穿著姥爺買的紅花布衣裳,提著小包袱自己走了。這一次白老四走時給了白蓮花兩塊錢,白西京悄悄跟著送了幾條街,白西京小聲說:“你幹活慢些!把東西都弄壞,把小孩弄哭,她肯定讓你早早回來啦——還省你吃她家的飯呢!”
白蓮花呆了呆,笑罵:“你這個滑頭,俺可學不來!”
柒
長安在郝玉蘭家住下,卻隔三差五不回來,他說在做活的地方住,郝玉蘭讓他多回家吃口熱乎飯。沒木工活時他就去拉坡,晚上再晚他也回來睡。
火車站口有個大食堂,用的一人多長的大風箱都是老梁頭給做的。老梁頭去世後,每年長安都去修修風舌頭什麼的。今年剛立夏,食堂的人就來找長安,讓他做六張大桌子和十幾張條凳。他一氣在食堂幹了十幾天,眼看十幾個桌椅都做好了,只等著細細地打磨好上油漆了。
葉落長安 第三章(12)
大活做完了,長安鬆了一口氣,晚上找空回了趟家。天氣很熱,不少人家在門口露天鋪著涼蓆,男人和孩子們光著脊背睡覺。他想起前幾年,黑乎乎的錦華巷裡就是這個樣子,那時爺爺總是早早要他把席鋪在巷子裡。長安想起老梁頭光禿禿的墳頭只有一塊木頭碑,怕是字也辨不清了吧?他得好好攢錢買石碑呢!
白東京、白西京在門外的涼蓆上睡著了,白老四肚子上搭著大蒲扇也仰臉睡著,房門掩著,長安輕輕推門進屋。郝玉蘭已經睡了,長安決定不去叫她,明兒一早她還得去菜場呢。但他的肚子卻還餓著,就在灶前翻了翻,鍋碗都洗得乾乾淨淨,什麼吃的也沒有,放饃的籃子裡有兩個包穀面饃。長安大喜過望,一手抓出張嘴就咬了一大半。
“長安哥!你咋老這麼晚才回來?你在人家食堂幹活為啥不吃過再回來?”白牡丹站在閣樓的木梯子上,看不出她是要上去還是要下來。
長安趕緊嚥下嘴裡的饃,笑著說:“是牡丹呀,哥在食堂幹活晚了,人家下班門鎖了。俺給你爸買的腿疼藥送回來,要用黃酒調成糊糊塗腿上哩,你明天給他說咋用,啊?快上閣樓睡吧。”
白牡丹卻不去睡,也不笑,只皺著小眉頭盯著長安看,他有點莫名其妙。
“長安哥,那饃是給俺媽留的……”
長安愣住了,看看手裡的咬了一半的饃不知說什麼好。
“哼!俺西京哥說你來俺家就是來沾光的,你還把俺媽的饃吃了。”白牡丹站在木梯上,小大人一樣細聲細氣地說。長安把手裡的饃放回籃裡說:“俺給你媽交飯錢了呀,俺……今天太餓了。”白牡丹這才向閣樓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