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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這樣做,覺得這是無上的榮耀,很高興自己這窮家也有件人人想借的東西。按常規,每天早晨大家七點半就開始念毛主席語錄,然後給毛主席鞠躬,再唱首“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結束請示,“地、富、反、右、壞”得評個代表提前一個鐘頭到老馮院,先懺悔,等大家到齊了再一起念語錄。
這個小組大多是貧農,只有兩戶成分重一些的,一戶是老馮院的老主人馮亮家。老馮院的馮家新中國成立前是山西的大客商,給三姨太太在這兒買的宅院,新中國成立後政府收回來,分給窮人們住,現在馮三姨太太一大家子住最後面的院兒,外面大院裡密密匝匝住了十三戶人家。馮家老太太一輩子幾乎沒出過小院,她的小孫子馮亮是白西京的同學。自從有了早請示晚彙報,老太太顫顫巍巍終於走出院子,大家開始還好奇了一陣子,後來發現闊人家的小老婆也不過這樣,不過比別的老太婆白一點罷了。
另一戶就是郝玉蘭家對門張俊兩口子,靠拾破爛過日子,也沒生養孩子,生活倒比大家寬裕不少。偏偏張俊平時愛吹牛,說自己昨天吃了啥好的,喝了啥香的。別人喝酒打兩毛錢散白酒,他卻偏拿瓶裝酒坐在院子外邊的樹底下喝,有時還有一小碟蔥花炒雞蛋。定成分時,郝玉蘭這個組有一個富農的“指標”,老馮家不必說了,大家都覺得張俊家這麼闊,也該是個富農,到他老家一調查,三代是中農。街道的住戶派代表在派出所開會定成分時,實事求是地給他家定了箇中農,可張俊媳婦還是覺得成分定高了,一再申辯家裡確實很窮,是張俊太愛擺譜,是“拿豬肉油抹嘴裝吃肉哩!”有人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看見了,該定箇中農。”果然不少人舉手表示同意,張俊媳婦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說:“群眾的眼睛讓溏雞屎給糊住了!”居然敢公然汙衊廣大的群眾,頓時惹起了公憤,張俊家的成分從中農改成富農,富農的指標超額完成。
因為這個區只有這兩家富農,紅衛兵小將們更是常光顧這兩家。
伍
這天清晨,十幾戶人家和往常一樣捧著紅寶書站到影壁前,卻沒等見郝玉蘭家的人,大家只好先開始。張俊媳婦衝毛主席像鞠了個躬,垂頭看著地小聲而清楚地說:“毛主席,您老人家永遠萬壽無疆!”張俊也請示了一遍,馮亮他爸和他奶拿著紅寶書垂頭躬腰給毛主席彙報了自己的思想。
玉蘭家的人還是沒來。
這時郝玉蘭家早亂成了一鍋粥,他們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鑲著信的玻璃框子卻不翼而飛了。白老四頭上出了虛汗:“玉蘭你別咋呼!你好好想,昨天進門幹啥了?”郝玉蘭囁嚅地說:“俺進門……先把毛主席的信掛在牆上——”她做勢雙手虛虛舉了個東西,到牆上的釘子下邊,踮了下腳尖,假裝掛上了。
“可就是不見啦!”白老四煩得直撓頭,後背也汗涔涔了。“這可咋辦哩?把毛主席的信弄不見了,這是反革命呀!”他壓了很低很小的聲音說。郝玉蘭慌得擺手,哀求道:“求你別說啦,老天爺,就是把孩子丟了也沒這麼害怕呀!”白東京說:“媽,不敢耽誤了,人家等咱請示呢。”郝玉蘭橫了橫心說:“乾脆去派出所找所長吧。俺在居委會和派出所關係好,請人家來破破案,說不定找得到。”白老四白她一眼:“俺就說你是個傻子。那不明擺說咱把毛主席的信沒放好嗎?還是反革命!”
葉落長安 第四章(7)
“那,你說咋辦?”郝玉蘭沒主意了。白老四說:“俺借個腳踏車去咱爹那兒把家裡的那封信借來先掛上,慢慢再找咱的信。給人家說咱鏡框壞了,趕著修啦。”
郝仁義嚇了一跳,很快把家裡的鏡框讓拿走了,又把兒子的信找出來,做了鏡框掛在家裡。事兒是先搪塞過去了,玉蘭卻嚇出病來,請示完就躺在床上不想動了。白東京到菜場給她請了假,才去自己的機械廠上班。晚上白西京放學回來,見媽躺在床上出氣很重,問:“媽,咋啦?我給你找片藥吃吧。”她有氣無力地搖搖頭。他給媽倒了杯水:“媽,咱家咋多出個毛主席的信呢?”
郝玉蘭一聽眼睛睜大了,忽地坐起身直著嗓子喊:“白西京,你進來,俺把全家都問了,就差你這個惹事包了,咱家的信呢?”他說:“拿回來了,倒是牆上又掛了一個呢。”她穿上鞋扶著牆出來,果然牆上一個鏡框桌上一個鏡框。
“我拿學校讓老師和同學們看——”話沒說完臉上就熱辣辣捱了一巴掌,玉蘭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喊起來:“娘啊,咋養了這麼個討債鬼哩!要人的命呢!白西京,你看案板上的刀利不利,拿來把俺殺了吧!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