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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是從下午開始刮的。人躲在屋子裡也躲不過風沙。風沙無孔不入,再嚴實的窗戶也沒有用。你沒有辦法說話,一張嘴,就嗆得慌。沙子嗆嗓子的滋味勝過濃煙。從窗戶往外看,那一片遮天蔽日的渾黃就像經久不散的濃煙,濃得厚實濃得沒有縫。樓房被吞沒了,街道被吞沒了,茫崖鎮被吞沒得沒有了一點影兒。我想到郵局發信,郵局關門;我想去打長途電話,電話線被刮壞無法接通,我們想出去吃飯可沒有一處飯店開門沒有一戶人家生火。幸虧我們有車,在茫茫風沙中開亮車燈小心翼翼地行駛,那車速還沒有老牛車快。偶爾碰見一個行人,那行人明明距你很近很近,可渾黃得就像離你挺遙遠,沒有立體感,薄得就像一張紙的剪影,也沒有行走感,就像懸起來悠盪。居然還有人騎腳踏車,人與車子都像印在紙上。令我最震驚的是大風沙刮過來一個小學生。看不出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也看不清他是否戴著紅領巾。
但是,我辨認出一個大書包墜住了這個單薄矮小的影子。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眼前浮現出我的女兒。她沒有一天上下學不是靠我們接送的。可是,這個孩子的家長呢?這麼大的風沙,難道家長就不擔心孩子?
我們開車去了電視臺。找不見一個人。那幾個穿裙子披肩發的姑娘呢?我們又開車去了文聯主席的一位老朋友家,風沙中叫不開門。我們飢腸轆轆,卻找不到吃飯的去處。好不容易在油田招待所捧起了飯碗。可是,挺高檔的餐廳黃沙彌漫,茶色玻璃製作的可以轉動的桌面全是厚厚的黃沙。剛擦去,就又落上一層。服務員是年輕的女子,她們的動作不再細膩,她們的膚色也不再像城市的女子。這座鋁合金裝修的高檔餐廳也清冷得沒有城市的情調。這時候我才實實在在地意識到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採油班的女孩
這場大風沙還算客氣,只颳了一天一夜。當地人曾遇到過一場颳了7天7夜的大風沙。
7天7夜就得躺在床上挺屍,沒有辦法吃飯,連口水都喝不成。
第三天上午,風沙總算折騰夠了。可是,天邊依然渾濁。無法看到崑崙山,也無法看到尕斯庫勒湖。我在一篇文章中強烈感受到它們有多美。據說風沙過後,得好幾天天邊才能晴朗。
我們來到了花土溝的北山。這裡是採油基地。油管從花紋密佈的泥岩層面延伸出去,間或可以看到採油機緩慢而沉甸甸地朝這片荒丘磕著頭。這些荒涼的土山全都是一副麻木而蒼老的面孔,一點也不會為採油機的虔誠朝拜感動。在半山腰的一間不大的房間裡,我見到了一批採油女工。她們是採油二隊的採油二班。班長是個21歲的小夥子。他樸實而隨合,他領導的這個班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女孩子可以跟他隨便說笑,看上去一點也不怕他。我們問他有沒有物件,他說沒有。我們不相信,可他領導的這些女工們都證實他沒有。我問他為什麼不在這些女工中選一個,他說,她們全都有主了。我問這些女孩子物件是做什麼工作的,她們都說是油田的。再問,在油田做什麼工作,她們就說是工人唄!問她們是不是安心這裡工作,她們說不安心有什麼辦法?在這些女工中,我發現有一個最年輕的也是最漂亮的女孩一直文文靜靜地坐在那兒聽我們說笑,她沒有插話,臉上掛著生動興奮的笑容。我與她攀談起來。
她只有20歲。20歲的她處物件有點太早。她說,她也不想這麼早就處物件,可是,她說他太好了,她本來不想和他處,只是因為他太好了而沒有辦法。這個女孩反覆說著這麼一句話:“他太好了。”究竟哪兒好,怎麼個好法她始終沒有說清楚。其實,這種好是說不清楚的,能夠說清楚的好就沒有什麼味道了。最讓我受感染的是她說他太好了的時候,充滿了動人的甜蜜。那種甜蜜是在城市女孩身上不可能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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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14)
女孩的愛情故事沒有文學作品中的浪漫,卻有著文學作品的甜蜜。她擁有著這份甜蜜就已經十分滿足了。她陶醉著這份甜蜜,深藏著這份甜蜜,她至今還對她的父母隱瞞著。她家住西寧市,中學畢業後沒有考取大學。她是從報紙上看到青海石油技校招生的訊息,就報了名。她說技校設在敦煌,誘惑她的是敦煌,而不是石油技校。她報考時,她的父親出差了,她說她父親要是在家就不會同意她報考。在技校學了兩年就分到這裡。剛一到這裡,她感到孤單極了,天天想家天天偷著哭。她身體單薄,連一把大管鉗子都拿不動。她怕人家笑話她,就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憋足勁往起拿,可她還是拿不動。一把鉗子搬不動,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