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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因為思念舊夫的緣故罷,這董鄂氏自入宮以來,愁眉就不展過。天曉得這是一種什麼樣奇怪的感情。董鄂氏越是這樣,順治越是放她不下,變盡方法討她的歡心。
而現在,一切都過去了。董鄂氏香魂一縷已升三界之外,還有什麼想頭?他覺得一切都變得那麼醜陋、骯髒,惟有那顰眉蹙宇的女人是美的,可她卻又被無情的風雨摧走了。真不知此生此世如何排解這化不開的苦痛。
順治在殿前站了一會兒,一陣風吹過,幾粒散雪飄灑下來,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他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又回到殿內。一堆堆的奏章和牒報在龍案上疊得老高,他一眼也不瞧,徑自向西暖閣走去。守候在閣門口的宮女領班兒的叫蘇麻喇姑,是太后跟前最得用的。這時,看見順治皇帝過來,便使了個眼色。外頭殿中侍候的侍衛倭赫、西住、折克圖、覺羅賽爾弼一起默默地躬身一禮,知趣地退了出來。
蘇麻喇姑站在廊下,也是心事重重。她是順治八年入宮的。原是正藍旗佐領格楞泰的女兒。她六歲上喪了母親。父親要續娶,求聘於本旗旗主塞洛的侄女兒。這位旗下姑娘倒也乾脆,徑自對媒人說:“你講的那個格愣泰,人倒也罷了,只是他身邊有個累贅。姑娘卻不耐煩做人家後媽,叫他趁早兒打消了妄想!”塞洛是格楞泰的頂頭上司。這句話從塞洛那裡傳來,倒叫他犯了難。正無奈間,適逢這年在旗下遴選秀女入宮,父親便送了她進來。也是天緣巧合,孝莊皇太后偶然到儲秀宮,見大院中跪了一大片待選秀女,便踱過來瞧,見這一小小女童忽靈靈地閃著大眼盯著自己,便彎了腰拉起蘇喇姑瞧。蘇麻喇姑自喪母之後從未得人如此憐愛,見這婦人眉目慈祥,便張口喊了聲“婆婆”,眼淚也隨著叫聲奪眶而出。
這一聲清亮的童音叫得太后渾身發熱,竟親自俯下身去將蘇麻喇姑抱在懷中,轉臉對管事太監道:“這個孩子我要了。再挑個老成點的秀女來侍候她。───孩子,婆婆那裡有好多果子,跟婆婆來!”
從此蘇麻喇姑便跟了孝莊太后。太后長天大日頭地沒事,便逗著她玩,教她識字、讀書,講《三國》故事給她聽。漸長之後,還給她講了不少前朝和本朝典章制度。這蘇喇姑天分極高,十歲上頭,詩詞歌賦、諸子百家的文章就讀了不少,到十四歲時,就裝了滿腹的學問。太后自是喜歡,便指派她去侍候順治皇帝。
在廊下出了一會兒神,一陣寒風過來,她打了個寒戰,便踅向月洞門去了。
順治進了西暖閣,環顧四周愈覺惆悵,這裡是順治四個月來,來得最多的地方。暖閣裡的一切,按照董妃生前一樣,牆角的紫檀木架上的玉盤裡擺著幾個金黃的文冠果,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案上的古箏彈斷了一根弦,蜷曲著,上面已蒙上薄薄的一層灰塵;梳妝檯架上脂粉、頭面首飾和她用過的青鹽、香胰都原樣不動地擺著。惟有嵌玉的牙床上,新懸了一幀簇新的董鄂氏宮裝小像。
這是江寧巡撫朱國治舉薦的一個畫工繪製的水墨畫兒。董鄂氏死後,順治皇帝接連五天不思飲食,奄奄一息臥床不起,御醫百方調治總不見效。孝莊太后博爾吉特急得沒有辦法。虧得是洪承疇老頭兒見多識廣,說是"心病還須用心治"。太后立傳懿旨,追封董鄂氏為皇后,從京城、直隸、山東、江蘇等地,調集了幾十名丹青能手進京為董娘娘寫真,以慰聖躬。無奈不論怎樣口授心擬,誰也畫不像。不料陳羅雲的一幅寫真呈上,卻引起合宮驚動,無論娘娘跟前侍候的人還是隻見過娘娘一面的,都認為像極了,不僅貌似而且神似!當常昊將畫進呈御覽時,病眼昏花的順治竟從龍床上一躍而起,將畫抱在懷中,說:“卿卿!朕以為你去了,原來你還活著!”太后高興之餘,發內帑白銀一萬兩賞了陳羅雲,京師傳為佳話。朱國治越道、臬、藩三級,一躍而為江寧巡撫。
此後,順治雖漸進飲食,但精神卻一直恢復不了。雖說每日還到勤政殿走走,但對大臣們的奏議不置可否,也不批閱奏章,精神恍惚,如在夢中。每天給太后請過安,便一頭鑽進這間暖閣,看著畫像發呆。太后跟前的一個老內侍有一天不經稟報闖了進來,順治勃然大怒,竟不顧太后情面,令他跪在階前自己掌嘴四十。
從此,宮裡人誰也不敢在這裡打擾他了。
此刻,順治站在這張小像前,董鄂氏微蹙的雙眉,似乎含著脈脈深情,又似乎帶著幽幽怨氣。袂帶飄飄,好像要從秋風黃葉的山水中活脫脫走出來。順治不禁失聲叫道:“天吶,朕既是您的兒子,為什麼對朕這般無情?”
就在這個時候,離養心殿不遠,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