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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裡正在收稻,許多青年女子依著當地農家姑娘的習慣,高聲歌唱,歡笑自如。驅鳥板②的鳴聲別有趣味。這使得浮舟回憶起當年住在常陸國時的情景。這地方比夕霧左大臣家落葉公主的母親所居的山鄉更偏僻一些。那些松樹翁鬱,山風襲來,松濤陣陣,似有千軍萬馬隱藏其中。細聽,又覺無限淒涼。浮舟整日閒著,只是誦經唸佛,寂然度日。月明星稀之夜,妹尼僧便常和一個名叫少將的小尼僧合奏音樂。妹尼僧彈琴,小尼則彈琵琶。妹尼僧對浮舟說:“你也該來玩玩音樂,沒事時這樣玩玩也好。”浮舟暗想:“我從小命苦,從未有過撫弦弄管的福份,以至自幼年到成年,一直不懂風雅之事,實在可憐!”她每次看見這些年事已長的婦人吹蕭鼓瑟,玩弄絲竹以遣寂寞,總是不勝感慨,覺得自己此身實在可憐,枉來人世一遭,不禁深深地自憐自嘆。於是在寫字的時候止不住吟詩一首道:
“投身洪浪本我願,
誰知柵欄阻流川?“此次意外得救,不料使她更添憂傷。慮及今後度日無方,更覺悲從中來。每逢月明之夜,老尼僧等總是吟詠唱和,回憶昔日,講述種種故事。但浮舟無以應對,只是獨自沉思。又寫詩道:
“風塵流落子然身,親朋未知不相詢。”她常常想:“我已離家多時,不知母親和乳母怎樣了?恐怕她們早以為我沒在人世了。那她們是何等的悲傷和絕望啊!可她們哪裡知道我還仍在人世呢?哪能知道我現在的痛苦和寂寞呢?從前那些左右人等,木知又在哪裡呢?”
妙齡女子要隔絕紅塵,真正經年累月的幽居在深山僻裡,原本是不容易的。因此常住在這裡的,除了七八個年紀很大的老尼外,幾乎再沒其它人了。她們那些住在別處或在京中服役的兒女孫輩們,便常常到這裡來訪問,浮舟擔心:“這些常來訪問的人中,如果誰將我還活著的訊息傳到與我有關的人那裡,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做了不軌的事,才落到如此境地。豈木把我當作世間骯髒下流的女子麼?那將是多麼羞辱啊!”因此她從不和這些來訪者相見。她總是像只孤雁,只有妹尼俗的兩個侍女,一個名侍從,一個名可莫姬的,時常倍伴左右。這二人無論容貌性情,都比不上她以前所見的京都女子。因此她常常孤寂難耐,感慨萬端。想起自己從前詠的詩句“但得遠離浮世苦”,彷彿這裡便是遠離浮世的地方。浮舟一直悄悄地躲在這裡。妹尼僧也深恐她被外人得知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對這裡的一切人隱瞞有關她的詳情。
再說妹尼僧從前的女婿,現已升任中將。由於他弟弟拜了法師為師,此時正跟著法師隱居山中修道,所以便時常途經小野去看望他。這一天中將順路探訪,聽見喝道開路之聲,浮舟遠遠望見一個相貌威武的男子走進山莊來,便回想起從前黛大將悄悄到宇治山莊來訪時的情景,宛然如在眼前。這小野山莊雖然是個十分荒僻處所,但主人卻安排得非常高雅整潔。中將帶了一群服裝各異的青年侍從,走進這院子裡來,侍婦請他在南面就坐。中將便坐在那裡細賞園中那開得鮮豔燦爛的霍麥花、女郎花和橘梗花。他二十七八歲年紀,看上去卻持重老成,通曉世故。妹尼僧立在紙隔扇旁邊。末開口便先哭了起來。好一陣才說:“雖然光陰逝如流水,過去往事也愈來愈遠了。但賢婿仍能記著舊日情誼,至今還遠道來看望,實在令人感動至深。恐怕這又是緣份吧。”中將同情尼僧岳母的苦心,答道:“昔日恩情,我無時不在懷想。只因岳母住地遠隔喧囂塵世,所以不敢常來打擾岳母清靜。我弟修道山中,實使人羨慕。但每次進山探望,都有其他一些人懇請同行,至使我不便冒然造訪。這次臨行,謝絕了請人,方敢來拜望岳母。”尼僧岳母說:“你說羨慕入山修道,實是沿襲了時下流行之說。若能不忘昔日之誼,不沉溺於庸俗世俗,我就感激不盡了。”便用泡飯等物招待隨從人等,請中將吃的是蓮子之類的東西。中將也因這是從前常住的地方,也並不覺得陌生。忽然降下陣雨,中將一時無法走了,只得留下來與岳母從容敘談。
妹尼僧見女婿如此賢順,不由想道:“我的女兒已死多年,悲傷也沒有用了。倒是這樣一個品貌俱佳的女婿,到頭來還得成了別人家的人,真是遺憾。”她私心甚是疼愛這女婿,所以便毫無隱藏地把心中所虛和盤托出來。那浮舟此時見妹尼僧與中將談興甚濃,也不由得冥思苦想回憶起過去來。她穿一襲毫無光彩的尋常白衫子。在她看來,樣子必定是醜陋不堪的。然而,布衣荊權的浮舟,更顯得天生麗質,超凡脫俗。妹尼僧身邊的傳女說:“那新來的小姐酷似已故的小姐。今天中將大人來訪,真是太巧了,是否又是一段姻緣呢?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