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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公嶺上好多鳥?

好多窩來好多毛?

這類“十八扯”相當於開場白或定場詩,是些不打緊的鋪墊。唱得氣順了,身子熱了,眼裡有邪邪的光亮迸出,*情歌就開始登場:

思郎猛哎,

行路思來睡也思,

行路思郎留半路,

睡也思郎留半床。

德成*,最願意唱*歌,每次都唱得女人們面紅耳赤地躲避,唱得主婦用棒槌打他出門。當然,如果寨裡有紅白喜事,或是逢年過節祈神祭祖,那麼照老規矩,大家就得表情肅然地唱“簡”,即唱歷史,唱死去的人。歌手一個個展開接力唱,可以一唱數日不停,從祖父唱到曾祖父,從曾祖父唱到太祖父,一直唱到遠古的姜涼。姜涼是我們的祖先,但姜涼沒有府方生得早。府方又沒有火牛生得早。火牛又沒有優耐生得早。優耐是他爹媽生的,誰生下優耐他爹呢?那就是刑天——也許就是晉人陶潛詩中那個“猛志固常在”的刑天吧?刑天剛生下來的時候,天像白泥,地像黑泥,疊在一起,連老鼠也住不下。他舉起斧頭奮力大砍,天地才得以分開。可是他用勁用得太猛啦,把自己的頭也砍掉了,於是以後成了個無頭鬼,只能以*為眼,以肚臍為嘴,長得很難看的。但幸虧有了這個無頭鬼,他揮舞著大斧,向上敲了三年,天才升上去;向下敲了三年,地才降下來。這才有了世界。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爸爸爸(5)

刑天的後代怎麼來到這裡呢?——那是很早以前,很早很早以前,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五支奶和六支祖住在東海邊上,發現子孫漸漸多了,家族漸漸大了,到處都住滿了人,沒有曬席大一塊空地。怎麼辦呢?五家嫂共一個舂房,六家姑共一擔水桶,這怎麼活下去呵?於是,在鳳凰的提議下,大家帶上犁耙,坐上楓木船和楠木船,向西山遷移。他們以鳳凰為前導,找到了黃泱泱的金水河,金子再貴也是淘得盡的。他們找到了白花花的銀水河,銀子再貴也是挖得完的。他們最後才找到了青幽幽的稻米江。稻米江,稻米江,有稻米才能養育子孫。於是大家唱著笑著來了。

奶奶離東方兮隊伍長,

公公離東方兮隊伍長。

走走又走走兮高山頭,

回頭看家鄉兮白雲後。

行行又行行兮天坳口,

奶奶和公公兮真難受。

抬頭望西方兮萬重山,

越走路越遠兮哪是頭?

據說,曾經有個史官到過千家坪,說他們唱的根本不是事實。那人說,刑天是爭奪帝位時被黃帝砍頭的。此地彭、李、麻、莫四大姓,原來住在雲夢澤一帶,也不是什麼“東海邊”。後因黃帝與炎帝大戰,難民才沿著五溪向西南方向逃亡,進了夷蠻山地。奇怪的是,這些難民居然忘記了戰爭,古歌裡沒有一點戰爭逼迫的影子。

雞頭寨的人不相信史官,更相信他們的德龍——儘管對德龍的淡眉毛看不上眼。眉淡如水,完全是孤貧之相。

德龍唱了十幾年,帶著那條小青蛇出山去了。

他似乎就是丙崽的父親。

丙崽對陌生人最感興趣。碰上匠人或商販進寨,他都會迎上去大喊一聲“爸爸”,嚇得對方驚慌不已。

碰到這種情況,丙崽娘半是害羞,半是得意,對兒子又原諒又責怪地呵斥:“你亂喊什麼?要死呵?”

呵斥完了,她眉開眼笑。

窯匠來了,丙崽也要跟著上窯去看,但窯匠說老規矩不容。傳說燒窯是三國時的諸葛亮南征時路過這裡教給山民們的,所以現在窯匠動土,先要掛一太極圖頂禮膜拜。點火也極有講究,須焚香燃炮在先,南北兩處點火在後,窯匠唸唸有詞地輕搖鵝毛扇——諸葛亮不就是用的鵝毛扇嗎?

女人和小孩不能上窯,後生去擔泥坯也得禁惡言穢語。這些規矩,使大家對窯匠頗感神秘。歇工時,後生就圍著他,請他抽菸,恭敬地討教技藝,順便也打聽點山外的事。這其中,最為客氣的可能要數石仁,他一見窯匠就喊“哥”喊“叔”,第二句就熱情問候“我嫂”“我嬸”——指窯匠的女人。有時候對方反應不過來,不知道他是扯上了誰。三言兩語說親熱了,石仁還會盛情邀請窯匠到他家去吃肉飯,吃粑粑,去“臥夜”。

石仁對窯匠最討好,但一再討好的同時也經常添亂,不是把堆碼的窯坯撞垮了,就是把桶模踩爛了,把弓線拉斷了,氣得窯匠大罵他“圓手板”和“花腳烏龜”,後來乾脆不准他上窯來——權當他是另一個丙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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