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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你既然見不得她,為什麼又要她住在這裡?”
那女人把頭一昂:“是我把她從那邊牢房裡要過來的,沒有她,這屋裡倒馬桶、掃地下的雜事,我們幾個去做呀?”
這是一個妓女,因為第一次接客時用一把剪刀刺傷了嫖客,被關進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竹棲不斷地在外面給我跑關係,也送了不少錢,回話都說是快了快了,卻一直不提審,也不過問。老汪來來往往來了好幾回,見我老是出不來,又走了;眼看秋去冬來,我急也沒用,一顆心漸漸淡了下來。我在萬縣舉目無親,竹棲每天上午管管旅館裡的事,下午都來陪我。每次都帶著水果和我最喜歡吃的雜糖什麼的,要不就是一罐罐肉或者雞,然後用一把掃把墊著屁股,坐在風洞口,一說就是半天。玉璧犧牲之後,我就學會了抽菸,現在成天沒事,眼看去蘇聯這麼大的事情落了空,心裡頭煩悶得很,煙抽得更厲害了。竹棲本來不抽菸的,因為陪著我擺龍門陣,也學會了,每次都要帶煙來。牢房裡的幾個女人,一邊吃著竹棲帶來的煙啊糖的,一邊打趣地說:“陳先生,這是你的相好吧?”
我笑笑,不說什麼。竹棲在外面聽見了,也笑笑。
竹棲的父親是個小貨郎,他從小就搖著貨郎鼓跟著父親走街串巷地叫賣。後來他的父親不幸中風癱瘓了,他就每天端茶餵飯,倒屎倒尿地守了兩三年,一點怨言也沒有,親戚朋友和遠近的街坊鄰居都說這真是個大孝子。父親死後,他帶著幾件衣服、兩雙草鞋和三塊銀元,遠走天涯了。先是在楊森的隊伍裡當了幾年兵,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考進了楊森辦的萬縣軍事政治學校,朱德和陳毅在這裡任教官。在進步思潮的影響下,他成了孫中山先生三大政策和三民主義的信徒,加上一副喜歡豪俠仗義的脾氣,吃了不少的苦頭。學校畢業的當天晚上,一些學員深夜還在酗酒狂鬧,教官一氣之下,吹了緊急集合哨,把大家集中在雨壩壩裡,說是如果不把鬧事者交出來,全體同學就一直站到天亮。雨下得正大,大家站在那裡,冷得發抖。卻誰也不願背上個“叛徒”的罪名,都不說。竹棲見大家都凍得臉青面黑的,忍不住了,突然站了出來:“是我,是我在鬧事。”
那教官見這麼多人都不認錯,正在冒火,一氣之下就打了他五十軍棍,關了十天才放出來。事後別人說他何苦呢,他卻說自己吃了點苦,那麼多人不淋雨,值得。
說到這裡,我們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天,竹棲來了,聽見牢裡又打又鬧的,就問怎麼了。我說:“她們無緣無故的,又打那妓女了,我攔也攔不住。那郝瘋兒,真是瘋子,一點道理也不講。”
竹棲聽了,半天沒說話,突然說:“詩姐,我走了,明天來看你。”
第二天,竹棲沒有來;第三天上午也沒來。
我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空空的,不停地在牢房裡走來走去。這些日子,竹棲每天都來陪著我,怎麼一旦他不來,我就有了這種感覺?我不是那種成天要人陪著的人,那些年不管是在山上還是在重慶,我大多是一個人打江山,玉璧他想陪我也沒辦法,走上了這條路,顧不得了。
怎麼一下子又想起玉璧來了?看來人在寂寞中,就是愛東想西想的。
下午,竹棲來了,從風洞口遞進來一張紙,說:“詩姐,你念念,你念給她們聽。”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首打油詩,很長,我看了幾句,不禁念出聲來:“野雞吟。”
牢房裡的幾個女人一聽,都湊過來。那個妓女遲疑了一下,也湊了過來。
於是我輕輕唸了下去:門口站站,街上巡巡悽風苦雨,夜色沉沉怕的是警察與憲兵媽的幾聲“滾滾滾”
嚇得膽戰心驚有話向誰雲今晚有客明朝飽整整八夜無人問津揩乾油扯橫筋前門來流氓後門來“拖神”①有的三元或兩角有的通宵無一文低言細語,不敢高聲傷心咯,誰知我們苦誰把我們憐食可無肉,衣可無襟不得不買胭脂粉畫畫眉,點點唇依門好賣笑,懷中好言情可笑啊,笑那些大人先生說我們,罵我們不是臉厚,便是畜生君不見,娘在痛哭,兒在呻吟啼飢號寒,慘不成聲什麼是羞恥何處是人生肚兒餓,才是真……①我還沒有唸完,屋裡便哭成了一團,郝瘋兒和幾個官太太泣不成聲。那妓女一邊哭,一邊往牆上撞,拉都拉不住。第二天,郝瘋兒突然說要和我結拜姐妹,接著不由分說,就把牢裡的另外兩個女人拉了過來。然後又去拉那個妓女,說:“我們都是女人,都是苦命,從今以後,誰也別欺侮誰,不然就遭天打五雷轟!”說著就點起了香,換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