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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這兒的土崗上,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從下亞布洛諾夫斯基村到亞戈德諾耶阿克西妮亞那裡去的一夜;懷著刀絞似的劇痛想起了她。記憶繪出了被時間模糊了的、親切而又陌生的臉形。葛利高裡的心突然跳得非常厲害,他力圖再現最後一次看到的那張兩頰帶著紫色鞭痕,痛得扭歪了的臉;但是記憶卻硬將另一張稍微歪頭的、帶著得意笑容的臉推出來。你看她扭回頭來,兩隻火焰般的黑眼睛挑釁地、充滿激情地從下到上打量,兩片多情。貪婪、紅豔的嘴唇悄悄傾吐著非常溫柔、熱情的話,然後又慢慢地扭過頭去,黝黑的脖子上垂著兩縷毛茸茸的髮捲……他曾經特別喜歡親吻這些髮捲……
葛利高裡哆嗦起來。他彷彿覺得,有一瞬間聞到了阿克西妮亞頭髮上淡淡的醉人香氣;他全身蜷縮在一起,張開鼻孔,但……不是!而是陳積的落葉撩人的氣息。
阿克西妮亞橢圓的臉變得暗淡,模糊起來,飄散開去。他睜開眼睛,把手掌放在粗糙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久久地注視著那棵折斷的松樹後面,天邊的北極星,像一隻美麗的藍蝴蝶在原地飛顫。
一些不連貫的。零碎的記憶使阿克西妮亞的形象暗淡下去。他想起了和阿克西妮亞決裂以後,在韃靼村家裡度過的那幾個星期;夜裡——是娜塔莉亞的貪婪無厭的親熱,彷彿要竭力補償先前那種處女般冷淡的欠債;白天——就是家人親切的、幾乎是阿諛奉承的關心和尊敬,村裡的人就是這樣極端尊敬地歡迎他這第一個獲得喬治勳章的人。葛利高裡到處——連在家裡也一樣——都會遇到從一旁投來的尊敬的目光,——人們刮目相視,好像不相信他就是原來那個葛利高裡,就是以前那個任性、浪蕩的小夥子。老頭子們像跟平輩人一樣在會場上和他談話,見面時,總要脫帽還禮,姑娘和娘兒們都用毫不掩飾的豔羨目光,打量著他那威武的、稍微有點兒駝背的、穿著佩有掛在絛帶上的十字勳章衣服的身影。他看得出,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由於跟他並肩走進教堂或到練武場上去而感到特別自豪一這付混著阿諛、尊敬和讚美等各種成分的複雜、靈驗的毒藥,漸漸地把加蘭紮在他心裡種下的真理種子毒死,從意識中抹掉_。葛利高裡認前線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再回到前線去的時候卻變成另外一個人了;那種從母親的乳汁裡吸吮的、培育了一生的哥薩克氣質戰勝了偉大的人類真理。 “我知道,葛利什卡,”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在送別的時候,喝了幾杯酒,激動地撫摸著滿頭略帶黑絲的銀髮,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會出息成一個出色的哥薩克。在你一週歲那天就試驗過啦,按照哥薩克祖傳的習慣,我把你抱到院子裡,你記得嗎,老太婆?放在馬上一你這個狗崽子,就知道用小手抓馬鬃啦!……
那時候我就猜到,你準會很有出息、——果真出人頭地啦。“
葛利高裡作為一個出色的哥薩克重又回到了前線;從心眼裡不能跟這場荒謬的戰爭妥協,但又忠實地維護著哥薩克的光榮……
一九一五年。五月。德國人的第十三鋼鐵團在奧利霍夫奇克村附近以步戰陣形,踏著碧綠的草地攻上來了。機槍噠噠地響著。埋伏在河岸上俄軍連隊的一挺重機槍沉重有力地掃射著。第十二哥薩克團接上火了。葛利高裡跟同連的哥薩克排成散兵線向前跑去,他抬頭張望,只見似火的驕陽高懸在天空,在沿岸垂滿黃羊皮色枝條的河灣裡,還有另一個同樣的太陽。在他身後,小河對岸的白楊樹林後面,隱蔽著看守馬匹的哥薩克,前面是德國人的散兵線和正中閃著銅鷹的鋼盔。微風吹拂著射擊冒出的灰色的帶苦艾味兒的輕煙。
葛利高裡不慌不忙地射擊,仔細地瞄準,在兩次射擊的間隙,傾聽著排長喊的標尺高度的口令,還從容不迫地把一隻爬到軍便服袖子上的花斑天牛輕輕地放到地上。後來就開始衝鋒……葛利高裡用包著鐵皮的槍托打倒了一個高個子的德國中尉,俘虜了三名德國步兵,並在他們的頭頂上向天開槍,迫使他們往小河邊迅跑,一九一五年七月,他跟一個哥薩克排,在拉瓦一魯斯卡附近救回了一個被奧地利人俘虜去的哥薩克炮兵連。就在這次戰鬥中,他迂迴到敵人背後,用手提機槍向正在進攻的奧地利人猛烈射擊,打得他們狼狽逃竄。
突過巴揚涅茨時,他在白刃戰中俘虜了一個肥胖的奧地利軍官,把這個胖傢伙像放只綿羊一樣橫放在馬鞍上,向前賓士,一路上都在聞著軍官散出的屎尿臭味,感覺到這個大汗淋漓。肥胖的身軀嚇得在不停地哆嗦。
葛利高裡躺在光禿禿的黑上崗頂上,特別清楚地想起了和兇狠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