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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勁抬起一隻手,把它舉到額上,摸索著由於浸滿血漬變硬的額髮。拿手指頭碰了碰鼓脹的傷口,疼得好像被燒紅的煤炭燙了一下似的。他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仰面躺著。頭頂的樹上,早霜打過的葉子憂鬱地籟籟響著。樹枝的黑色輪廓清晰地畫在深藍色的大幕上,星星在樹枝中間閃爍。葛利高裡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覺得這不是星星,而是一些掛在黑色的樹葉上的青黃色的、奇異的碩大的果子。
他一明白了發生的事情以後,就感到一種不可抗拒的恐怖襲上心頭。咬緊牙關,手腳並用,從地上爬了起來。疼痛卻在捉弄他,使他仰面向後倒了下去……他覺得已經爬了很久;可是使足了勁兒,回頭一看,——那棵他在下面失去知覺的樹,依然黑乎乎的立在不過五十步遠的地方。有一次他兩肘撐在一具死屍的凹進去的硬肚皮上,從死者的身上爬了過去。因為流血過多,噁心想吐,他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為了不要失去知覺,嘴裡嚼著浸滿露水的沒有滋味的野草。在一個翻倒的空子彈箱旁邊,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站了半天,然後就移步走了起來。他的體力恢復了,堅定地邁開腳步,已經能夠辨認出往東走的方向了:北斗星給他指路。
在樹林邊上,一聲暗啞的警告聲使他停下了腳步。
“不要走過來,我要開槍啦!”
手槍的輪子響了一下。葛利高裡朝發出聲音的方向仔細看去:有一個人斜躺在松樹下面。
“你是什麼人?”葛利高裡問道,諦聽著自己的聲音,就像聽別人的聲音似的。
“俄國人?我的天!……過來吧!”松樹旁邊的人趴在了地上。
葛利高裡走了過去。
“你彎下身子來。”
“不成。”
“為什麼?”
“那我會摔倒,就站不起來啦,我的腦袋被削了一下……”
“你是哪個部隊的!”
“頓河第十二團。”
“救救我吧,哥薩克……”
“我會摔倒的,老爺。”(葛利高裡看清了那個人穿的軍大衣上的軍官肩章。)
“那就伸給我一隻手。”
葛利高裡幫著軍官站起來。他們一同走起來。但是受傷的軍官每走一步,掛在葛利高裡胳膊上的分量也就更重。從一塊窪地往上走的時候,軍官緊緊抓著葛利高裡的軍便服的袖子,有時磕打著牙齒說道:“你扔掉我吧,哥薩克……要知道我的傷……是穿透性的……傷在肚子上。”
他的眼睛在夾鼻眼鏡裡黯淡無光地閃動,大張著嘴,呼哧呼哧地吸著氣。軍官失去了知覺。葛利高裡拖著他走,跌倒了,又爬起來,又跌倒。他曾兩次扔掉了自己的累贅,可是兩次又都回去把他扶起,跌跌撞撞,向前走去,猶如夢中。
上午十一點鐘,一個通訊隊發現了他們,把他們送到救護站去。
過了一天,葛利高裡偷偷地從救護站跑了出來。他在路上扯掉腦袋上的繃帶,輕鬆地揮舞著血漬斑斑的繃帶大步走去。
“你這是從哪兒來的?”連長大吃一驚,問道。
“我歸隊啦,老爺!”
從中尉那裡走出來,葛利高裡看到了本排的下士。
“我的馬呢?棗紅馬在哪兒呀?”
“老弟,它完好無損。我們是在剛剛把奧地利人趕走了的戰場上捉住它的。你怎麼樣?要知道我們已經為你的亡靈做過祈禱,祝你在天堂安息啦。”
“你們也太性急啦,”葛利高裡微笑著說。
命令(抄件)。
查頓河第十二哥薩克團哥薩克葛利高裡·麥列霍夫,因拯救龍騎兵第九團團長古司塔夫。格羅茲貝格中校的生命有功,茲晉升為上等兵,並授予四級喬治十字章。
連隊在卡緬卡——斯特魯米洛沃市已經駐了兩天,夜間就準備出發了。葛利高裡找到本排哥薩克住的房子,便去看自己的馬。
鞍袋裡少了兩件襯衣和一條手巾。
“葛利高裡,他們當著我的面就偷走了,”科舍沃伊。米哈伊爾抱歉地說,因為馬是由他照管的。“這個院子裡來過很多步兵,是步兵偷的。”
“滾他們的蛋,叫他們去用吧!我原想用它來包包腦袋,繃帶都溼透了。”
“拿我的手巾包吧!”
他們正在板棚裡說話的時候,“鍋圈兒”走進來了。他把一隻手伸給葛利高裡,好像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