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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高裡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以後,才坐上了救護列車。他躺了幾晝夜,享受著安適的生活。一輛陳舊的小火車頭用盡最後的力量拖著這列掛了很多車廂的長列車。
離莫斯科越來越近了。
夜間到了莫斯科。重傷號都用擔架抬下去;那些可以不用別人攙扶就能走的傷病號,登記以後,就下到月臺上來。隨車的軍醫官按名冊把葛利高裡叫過來,指著他向一個女護士說:“送到斯涅吉廖夫醫生的眼科醫院去!帽子衚衕。”
“您的行李都隨身帶著嗎?”護士小姐問道。
“哥薩克有什麼行李?一個袋子和一件軍大衣。”
“那咱們走吧!”
她整理著頭巾下面的鬢髮,衣服響著,走在前面。葛利高裡遲疑地跟著她走去。
他們坐上了一輛馬車。昏昏欲睡的大城市的喧鬧聲、電車的鈴聲、電燈的光怪陸離的藍色光亮使葛利高裡感到很緊張。他坐在車上,身於靠在後背上,貪婪地觀察著街道,雖說是夜晚,但是街上仍然有很多行人;坐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令人衝動的溫暖使他驚奇。莫斯科秋意正濃,林蔭道上的樹葉,在路燈的照耀下,閃著黯淡的黃色,黑夜散發著清涼,便道上溼漉漉石板閃著暗光,星星在晴朗的夜空顯得又明亮,又寒冷,完全是秋大的景象。馬車從市中心駛進人跡稀少的小衚衕裡。馬蹄噠噠地在石頭路上踏著,馬車伕在高高的車伕座上搖晃著,身上穿著藍色的厚呢上衣,很像神甫的長袍;他用韁繩梢抽打著耷拉耳朵的瘦馬。城郊的什麼地方火車頭在嗚嗚長鳴。“也許馬上就有一列火車開往頓河去吧?”葛利高裡心裡想,陣陣鄉愁襲上心頭,他垂下了腦袋。
“您在打盹嗎?”護士小姐問道。
“沒有。”
“快到啦。”
“您說什麼?”馬車伕回過頭來問道。
“趕快點兒!”
池水在鐵柵欄裡邊閃著油亮的波光,繫著小船的、有欄杆的小橋在昏暗中閃著光。潮氣濃重。
“這兒連水都要受拘束,用鐵欄杆圍起來,可是頓河……”葛利高裡模模糊糊地想著。馬車的膠輪輾得樹葉沙沙作響。
馬車在一座三層樓房旁邊停下來。葛利高裡整理著大衣跳下車來。
“請遞給我一隻手!”護士小姐彎下身子說道。
葛利高裡把她的柔軟的小手攥在手裡,扶著她下了車。
“您身上有一股子大兵的汗臭味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護士小姐悄悄地笑著說道,然後走到大門口,摁了摁門鈴。
“護士小姐,您如果能到前線去一趟,那您身上也許還會有別的什麼臭味兒呢,”
葛利高裡有點生氣地說道。
看門人開了門。他們順著有金色欄杆的漂亮樓梯走上二樓;護士又摁了一下鈴。
一個穿白大褂的婦人把他們讓了進去。葛利高裡在一張小圓桌子旁邊坐下,護士小姐和那個穿白大褂的婦人小聲說了些什麼,婦人記錄下來。
樓道不寬,但是很長,兩旁是病房,有許多戴著各色眼鏡的腦袋從病房門裡探出來。
“請您脫下大衣吧。”穿白大褂的婦人建議說。
一個也穿著白大褂的差役接過葛利高裡手裡的軍大衣,領他到浴室裡去。
“請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下來。”
“為什麼?”
“您要洗澡。”
在葛利高裡脫著衣服,驚訝地打量著房間和窗上的毛玻璃的時候,差役已經把浴盆裡放滿了水,量過溫度,請他坐到浴盆裡去。
“這個浴盆對我不大合適……”葛利高裡翹起黝黑的、毛烘烘的腿,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的衣服呢?”葛利高裡驚訝地問道。
“您以後就穿這件衣服。至於您自己的衣服,等出院的時候再還給您。”
在正廳裡,當葛利高裡走過嵌在牆上的大鏡子時,竟認不出自己來了:高個子,臉色黝黑,尖顴骨,由於剛洗過澡,臉頰上泛起一層紅暈,穿著睡衣,繃帶勒進了像帽似的黑色頭髮裡,鏡子裡的這個人只是恍惚的有點兒像從前的那個葛利高裡。
現在的葛利高裡已經蓄起了鬍子,下巴上也長出了捲曲的毛茸茸的短髯。
“這些日子我倒變得年輕啦,”葛利高裡苦笑了一聲。
“第六號病房,右手第三個門,”差役指點他說。
當葛利高裡走進雪白寬大的房間時,一個穿著睡衣、戴著藍色眼鏡的神甫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