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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麥子的黃色草地上策馬向村子裡跑去。草原上,直到煙霧朦朧的黃色山崗,騎士們揚起了一團團的塵霧,他們奔上大道以後,就成群結隊地飛馳而去,拖著一條灰色塵埃的大長尾巴,奔向村子。凡是應服軍役的哥薩克都丟下地裡的活腳下收割機上的馬,奔回村子裡去了。彼得羅看見赫里斯託尼亞從大車上卸下自己那匹禁衛軍戰馬,叉開兩條長腿,不時回頭來看看彼得羅,飛馳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娜塔莉亞驚叫一聲,恐怖地看著彼得羅,她的眼神——就像被瞄準的兔子的眼神——使彼得羅猛然醒悟過來。
他撥馬馳回停車的地方,從奔馬上跳下來。穿上幹活緊張時脫下的褲子,向父親揮了揮手,也像那些人一樣,消逝在迷漫的塵霧中,他們像些灰色的流動的黑點,佈滿了融化成暑熱的草原。
第三卷 第四章
廣場上密密層層地擠滿了灰色的人群。一排排的馬匹,哥薩克的裝備,佩著各種號碼肩章的制服。戴著藍色制帽的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比普通部隊裡的哥薩克要高出一頭,他們就像鶴立雞群似的在來回晃著。
酒館關了門。兵站長官滿面愁容,心事重重。沿街的籬笆邊,站著穿著節日盛裝的婦女。各色人的嘴上,都掛著兩個字:“動員”。一張張醉醺醺的、激動的臉。
驚慌也傳染給馬匹——它們尖叫,互相咬踢,憤怒地長嘶。廣場的上空籠罩著低垂的塵霧,廣場上到處是空酒瓶和廉價糖果的包皮紙。
彼得羅牽著備好鞍子的馬。一個身強力壯的黑臉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正站在教堂圍牆旁邊扣他那寬大的藍褲子的扣子,張著嘴,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個小個子的哥薩克女人——不知道是妻子,還是情人——像只淺灰色的母雞在他的身旁絮叨著。
“我要為這個臭娘兒們揍你一頓!”女人警告說。
她已經喝醉了,亂蓬蓬的頭髮上沾著些葵花子皮,繫著的印花頭巾已經鬆開了。
阿塔曼斯基團的哥薩克笑著在緊腰帶,不斷往下蹲著;他那皺巴巴的褲襠下面可以鑽過一頭一歲日的牛犢——一點也碰不著褲襠。
“別罵啦,瑪什卡。”
“你這該死的公狗!色鬼!”
“那又怎麼樣呢?”
“你那兩隻眼睛有多不要臉!”
旁邊有個大紅鬍子的司務長正在和一個炮兵爭吵:“什麼事也不會發生!我們去幾天就會又回來啦。”
“要是打起仗來呢?”
“呸,親愛的朋友!有哪個國家敢跟咱們俄國作對呢?”
他倆身旁人們的談話是亂糟糟的一片,東拉西扯;一個已經不很年輕的漂亮的哥薩克激動地說:“咱們跟他們毫不相干。叫他們打仗吧,咱們的莊稼還沒有收完哪!”
“簡直是災難!你瞧——把全村的人都給趕到這兒來啦,要知道,這會兒幹一天——收的莊稼就夠吃一年。”
“麥捆都給牲口踩踏壞啦。”
“我們已經開始割大麥啦。”
“是把奧地利的皇帝打死了嗎!”
“把王位繼承人打死啦。”
“喂,老同事,你發財啦,真他媽的見鬼!”
“啊,斯喬什卡,你從哪兒來?”
“村長說,這是為了防備萬一,才把大夥兒集合起來的。”
“喂,哥薩克們,勇敢一點!”
“要是他們等一年再打就好啦,那時候我就是第三期徵召啦。”
“老爺子,你這是怎麼啦?難道你還沒有服完兵役嗎?”
“他們一動手屠殺老百姓——老爺子也逃不脫。”
“專賣酒鋪也都關啦!”
“喂,你這個傻蛋!到瑪爾福特卡那兒去成桶買都可以。”
委員會開始檢查。三個哥薩克把一個滿身血跡的酗酒的哥薩克送到村公所。他向後仰著身子,撕著身上的襯衫,大瞪著加爾梅克人的眼睛,嘶啞地說道:“我要把他們這些莊稼佬都打死!叫他們知道知道頓河哥薩克的厲害!”
四周圍的人給他們讓開路,讚賞地報以笑聲,深表同情。
“打死他們!”
“為什麼抓他呀?”
“打了一個莊稼佬。”
“就該揍他們!”
“咱們還要揍他們哪。”
“兄弟,一千九百零五年我曾經去鎮壓過他們。簡直滑稽透啦!”
“一打起仗來——又要趕咱們去進行鎮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