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蝨子的腦袋,哭起來,但是立刻又從他身旁走開了。
“我的寶貝兒!我的可憐的兒子,你要喝點兒酸牛奶嗎?你快去坐下吃吧,菜湯都要涼啦。大概餓了吧?”
彼得羅坐在桌邊,把侄子放在膝蓋上逗弄著,精神來了;他壓制著心頭的激動,講起了第二十八團從前線撤退,軍官們逃走,福明的來歷以及他在維申斯克參加的最後一次群眾大會的情形。
“你打算怎麼辦?”葛利高裡那隻青筋磷磷的手仍然放在女兒的腦袋上,問。
“還有什麼可打算的。明天我在家呆一白天,夜裡就走。媽媽,請您給我準備點兒子糧,”他轉向母親說。
“你要跟著撤退,是嗎?”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把手指頭塞進煙荷包,捏著一撮菸葉,就這樣停在那裡,煙末往下撒著,等待兒子的回答。
彼得羅站起來潮黑乎乎的聖像畫著十字,神色嚴肅、悲傷。
“基督保佑,吃得太飽啦!……你問跟不跟著撤退嗎?不走怎麼辦呀?我怎麼能留在這兒呢?等紅鬼來砍我的腦袋呀?也許你們是想留在這兒的,可是我……不行,我是要走的!他們對軍官是不客氣的。”
“那這個家怎麼辦?扔掉嗎!”
彼得羅沒有回答老頭子的問話,只是聳了聳肩膀。但是達麗亞立刻插嘴說:“你們都走,我們就該留在這裡?好啊,真有你們的!我們給你們看守家業!……
為了這個我們,也許,連命都要送掉!放把火燒掉算啦!我絕不留在這裡!“
就連娜塔莉亞也插嘴了。她的喊叫壓下了達麗亞像歌劇裡的宣敘調似的響亮的話聲:“如果村子裡的人全都走——那我們也不能留下來!我們走著逃難去!”
“混蛋娘兒們!一群母狗!”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大瞪著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索柺杖,發瘋似地怒吼道。“住口,你們這些該死的玩意兒,混賬東西!
男人家的事兒。她們也來瞎攙和……好啊,咱們把什麼東西都扔掉,都他媽的逃得遠遠的!可是牲口怎麼辦?把它們揣在懷裡嗎?還有房子呢?
“你們這些傻娘兒們,簡直是瘋啦!”伊莉妮奇娜氣哼哼地護著老頭子說。
“家業不是你們積攢起來的,你們當然扔了也不心疼。這是我和老頭子沒白沒黑地奔來的,就這樣輕易扔掉?那可不成!”她緊閉上嘴唇,嘆了一日氣“你們走吧,我哪裡也不去。叫他們把我殺死在自己家門日吧,——總比餓死在別人的籬笆下面要舒服得多啊!”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哼哼著,喘著粗氣,捻了捻燈芯。大家一時都沉默了。
杜妮亞什卡正在織一隻襪筒,從織針上抬起頭來,小聲說:“咱們可以把牲口帶走嘛……別為了牲日就留下來呀。”
這番話又把老頭子惹火了。他就像一匹拴著的兒馬,亂跺起腳來,被躺在爐子旁邊的小羊羔絆了一跤,差點兒摔倒。他站到杜妮亞什卡面前,大聲喊叫:“趕著牲口走,說得那麼容易!老母牛要生犢啦,這怎麼辦?你能把它趕到哪兒去?你這個胡塗丫頭,沒家沒業的玩意兒!下流東西!賤貨!為他們奔哪、攢哪,可是到頭來,你聽他們說什麼呀!……還有羊呢?小羊羔放到哪兒去呀?……唉,唉,你這個混賬女兒!住嘴吧!”
葛利高裡斜眼看了看彼得羅,哥哥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樣子:親切的褐色眼睛裡閃著頑皮、嘲弄、同時又很老實、恭順的微笑和麥色胡於的熟悉的顫抖。彼得羅閃電似地擠了擠眼,就全身搖晃著哈哈大笑起來。葛利高裡高興地感到,自己心裡也產生這種近幾年來很少有的要大笑一番的興頭,於是就毫不隱瞞,悶聲哈哈大笑起來。
“喏,好啦!……上帝保佑……說得夠多啦!”老頭子生氣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對著結滿毛茸茸的白霜的窗戶坐了下來。
直到半夜,才作出了意見一致的決定:哥薩克都跟著撤退,婆娘們全留在家裡看守房子和家業。
伊莉妮奇娜在天亮以前就生好了爐子,天亮的時候,已經烤好了麵包並且烤出了兩日袋麵包幹。老頭子就著燈光吃過早飯,天一亮就去收拾牲日,準備坐著走的爬犁。他把手伸進裝滿麥子的糧囤裡,圓滾滾的麥粒從他的手指縫裡漏了下去。他在穀倉裡站了很久。然後,像告別死人似的,摘下帽子,輕輕地關L 身後黃色的板門……
他又在板棚簷下忙活起來,正換著爬犁上的坐筐,這時候趕著牛去飲水的阿尼庫什卡走到衚衕裡來了。他們道了早安。
“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