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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兄們!我曾經參加過波喬爾科夫的隊伍,現在,上帝保佑,也許我還能跟自己人一起再去打士官生一了!”
彼得羅匆匆走回住處。他備上馬,聽到哥薩克們在走出市鎮時放的槍聲,這是按照老規矩,通知自己的村莊,有服役的人回家來了。
第六卷 第十三章
短促的、寂靜得令人不安的日於在將盡的時候卻像收穫時節那樣,顯得長了。
個個村莊都像僻靜的原始草原一樣寂靜。荒涼。整個頓河沿岸的地方彷彿都已死去,彷彿瘟疫已經吞噬了鎮屬地區所有的村莊。頓河上下,烏雲密佈,陰沉、漆黑的雲翼無聲地伸展開去,陰森可怕,一陣旋風襲來,楊樹彎得緊貼近地面,乾裂刺耳的霹雷聲滾滾而來,橫掃、摧毀頓河對岸慘白的樹林,石灰山崖上巨大的岩石紛紛崩裂下來,暴風雨發出死亡的絕叫……
從大清早起,韃靼村大霧瀰漫。山谷在咆哮,預示寒冬即將來臨。將近中午,太陽時而從迷霧中鑽出來,但是天空並未因此顯得明亮些。雲霧恫然若失地在頓河沿岸的山頂上徘徊,撞在山崖上,撞在小山頭上,消逝在那裡,在生滿了苔蘚的石灰岩板上,在白雪覆蓋的山脊上,灑下一層潮溼的灰塵。
傍晚,黑夜就先把一輪發紅的大月亮從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後面託上來。月亮閃著戰爭和火災的血紅的折光,煙霧朦朧地照耀在村莊的上空。冷酷、耀眼的月光照得人們心慌意亂,六畜不安。馬和牛都徹夜不眠,天不亮就在院子裡亂跑。狗在狂吠,不到午夜,公雞就用各種腔調叫個不停。不到天亮,嚴寒已經在潮溼的樹枝上結了一層薄冰。風吹動凍冰的樹枝,就像鐵馬鐙一樣叮噹亂響。彷彿有看不見的千軍萬馬,在頓河左岸的黑樹林裡,在灰濛濛的夜色中行進,槍刀和馬鐙齊鳴。
原在北方前線的韃靼村哥薩克,幾乎全都擅自離隊,慢慢地匯向頓河,回到村子裡來了。每天都有遲到的徵人歸來。有的為了長久不再騎上戰馬,等待紅軍的到來,就把打仗的那套傢伙塞到草堆裡,或者藏在板棚的屋簷下,有的則推開雪封的籬笆門,把馬牽進院子,補充一些乾糧,跟老婆睡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又奔上大道,從山崗上最後一次看看白莽莽、肅穆廣漠的頓河,看看可能從此永別的故鄉。
誰願意早早去送死?誰能預卜人世滄桑?……戰馬對故土都依依難離。哥薩克們就更難從憂心如焚的心上撕下對親人的牽掛。多少人的思想,此時此刻都又順著這條風雪瀰漫的大道返回家園。有多少痛苦的思想鬥爭是在這條大道上進行的……
也許,帶著像血一樣鹹味的熱淚,正是在這裡順著鞍翅,落到冰冷的馬鐙上,灑在鐵蹄踏爛的大道上。從此,這地方,就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也不再會開出黃色的、天藍色的送別離人的花朵!
彼得羅從維申斯克回來的那天夜裡,麥列霍夫家開了個家庭會議。
“喂,怎麼樣?”彼得羅剛一跨進家門,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就問。“打夠仗啦?沒戴肩章回來的啊?好,快進家吧,去跟弟弟握握手,叫你老孃高興高興,你老婆想你都快想瘋啦……好啊,好啊,彼佳沙……葛利高裡!葛利高裡·潘苔萊維奇,你怎麼總像土撥鼠一樣,躲在爐炕上?下來吧!”
葛利高裡垂下腿上穿著緊口保護色褲子的光腳,含笑搔著長滿胸毛的胸膛,看著彼得羅會意地吃吃笑了一聲之後,在往下搞武裝帶,用凍僵的手指解著風帽扣。
達麗亞含情脈脈地瞅著丈夫,給他解短皮大衣的扣子,擔心地從右面繞過去,因為手槍皮套旁邊,腰帶上掛著一個閃著灰色光澤的手榴彈。 杜妮亞什卡沒等站住腳,在哥哥的掛著白霜的鬍子上親了親,就跑出去收拾馬匹。伊莉妮奇娜用圍裙擦著嘴唇,準備親一親“大小子”。娜塔莉亞正在爐子邊忙活。兩個孩子揪著她的裙子,偎依在她身邊。全家都在等待彼得羅說話,可是他從在門口沙啞地說了一聲:“你們都好啊!”就啞巴似的脫起衣服來,用小答帚掃了半天靴子,等他把彎著的脊背挺直,嘴唇突然可憐地哆嗦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背上,出乎大家的意料,只見他凍得發青的臉頰上熱淚滾滾。
“我說,老總!你這是怎麼啦?”老頭子用玩笑口吻掩飾自己的驚慌和喉嚨裡的顫抖,問。
“我們完蛋啦,爸爸!”
彼得羅把嘴撇得很長,抖動了一下淡白的眉毛,扭過臉去,往散發著煙臭味的髒手絹裡捋了半天鼻涕。
葛利高裡把正跟他親熱的小貓推開,咳嗽了一聲,從爐炕上跳下來。母親吻著彼得羅長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