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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子彈熱辣辣的呼嘯聲和拉長音的口令聲:“執槍!”
葛利高裡在離小河約一百沙繩遠的地方追上了飛奔的灰馬,跟那匹馬跑齊以後,喊道:“趴下身子,克秀莎!趴得再低一點兒!”
阿克西妮亞拉緊馬韁繩,往後仰著身子,歪到一旁。葛利高裡急忙扶住她,否則就摔下馬去啦。
“你受傷啦!?打在什麼地方啦!?……快說呀!……”葛利高裡沙啞地問。
她一聲也不響,越來越沉重地壓到他胳膊上。葛利高裡在賓士中把她摟到懷裡,氣喘吁吁地小聲說:“看在上帝面上!你就是說一句話也好啊!你這是怎麼啦!?……”
但是默不作聲的阿克西妮亞既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呻吟一聲在離開村莊約兩俄裡的時候,葛利高裡來了個急轉彎,離開大道,走下深溝,他拴了馬,把阿克西妮亞抱了下來,輕輕地放到地上一他把她身L 的厚上衣脫下來,把胸前的薄布背心和襯衣撕開,摸索到傷口。子彈打進了阿克西妮亞的左肩胛骨,打碎了骨頭,又斜著從右鎖子骨卜面穿出來。葛利高裡用沾滿血的、顫抖的手,從鞍袋裡掏出件於淨的內衣和繃帶包。抱起阿克西妮亞,用膝蓋支著她的背,給她包紮傷口,想止住從鎖子骨下面直往外湧的血。襯衣布片和繃帶很快就都變成黑色,全溼透了。從阿克西妮亞半閉著的嘴裡也流出血來,喉嚨裡咕嗜直響。葛利高裡嚇壞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一生中最怕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抱著阿克西妮亞,沿著深溝的陡坡上在草叢中踏出的、遍地羊糞的小徑,小心翼翼地下到溝底。她那無力地耷拉下來的腦袋趴在他的肩膀上。他聽到阿克西妮亞帶哨音的、急促的喘息聲,覺得一股熱血湧出她的身體,從嘴裡流到他的胸膛上。
兩匹馬也跟著他下到溝底。它們打著響鼻,籠頭搖晃得直響,吃起肥美的青草。
黎明前不久,阿克西妮亞死在葛利高裡的懷抱裡、她始終沒有甦醒過來。他默默地親了親她那已經冰涼的、血浸得帶鹹味的嘴唇,輕輕地把她放在草地上,站了起來。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在他胸膛上猛推了一下,他往後退著,仰面倒在地上,但是他立刻驚駭地跳了起來、可是又摔倒了,光著的腦袋碰在石頭上疼得要命。後來他索性跪著,從刀鞘裡拔出馬刀,開始挖起墳坑來。土地溼潤,很容易挖。他匆忙地挖著,但是氣悶得很,憋得喉嚨難受,為了喘氣痛快一些,他撕開了襯衣。黎明時清新的空氣使他汗溼的胸膛感到一陣襲人的涼意。他覺得幹得痛快得多了。他用手和馬刀往外挖土,不停地挖,但是等挖出一個沒腰深的墳坑——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在朝陽燦爛的光輝中,他埋葬了自己的阿克西妮亞。已經把她放進墳坑裡了,他又把她的兩隻沒有血色的。黝黑的胳膊十字交叉地擺在胸前,用頭巾蓋住她的臉,免得泥土落進她的半睜半閉、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空、已經開始暗淡無光的眼睛。他向她道了別,堅信,他們的離別是不會很長久的……
他使勁用手把小墳坑上的溼潤的黃土拍平,低下頭,輕輕地搖晃著,在墳旁邊跪了很久。
現在他再也用不著忙了。一切都完了。
太陽在熱風陣陣的晨霧中升到溝崖上空。陽光照在葛利高裡沒戴帽子的頭上,照得他那濃密的白髮銀光閃閃,滑過他那蒼白的、呆板。可怕的臉。彷彿是從噩夢中驚醒,他抬起頭,看見頭頂上黑沉沉的天空和一輪閃著黑色光芒的太陽。
第八卷 第十八章
早春,當積雪已經融化和在雪下躺了一冬天的衰草曬於了的時候,草原上燃起了春大的野火。春風追逐著野火,貪婪地吞噬著於枯的梯牧草,越過驢薊草的高莖,從褐色的艾蒿頭頂掠過,沿著低地燒去……野火燒過以後,草原上長久地散發著被野火燒焦、乾裂的土地刺鼻的焦臭。四周的嫩草青青,欣欣向榮,草地上空蔚藍的晴空中,一群群的雲雀在飛舞,春無歸來的雁群在肥美的草地上覓食,來過夏天的小鴇在築巢。而野火燒過的地方,焦黑僵死的土地閃耀著不祥的黑光。鳥兒不在上面搭窩,野獸也都躲得遠遠的,從一旁繞過去,只有疾風匆匆掠過這片焦土,捲起灰色的餘燼和刺鼻的、烏黑的煙塵,帶往遠方。
葛利高裡的生活變得就像野火燒過的草原,漆黑一片。他已經喪失了一切他最心愛的、最寶貴的東西。殘酷的死神奪去了他的一切,毀滅了一切。只給他剩下了兩個孩於。但是他自己卻始終戰戰兢兢地緊抓住土地,彷彿他那實際上已經完全毀掉的生活,對於他和別人還有什麼價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