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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男人會這樣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不過沈幕也僅僅是覺得這女人已經熟悉了實驗室裡的環境,而且非常懂事而已。遇到自己在想問題的時候她都會輕手輕腳地不出聲,甚至知道幫助自己把實驗材料重新歸放好——倘若她因為700塊而坐牢了,沈幕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到這樣順心的一個清潔工。
可是打那之後,趙錦對於他的態度就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遇到沈幕在門前坐著抽菸放鬆的時候。她會說上幾句家常話。有時家裡包了餃子或者包子,也會給沈幕打包送過來。
沈幕也當然沒可能花費心思去想。為什麼一個生活並不寬裕、獨自居住的女人會常常包餃子,而且裡面都是滾圓飽滿的精肉餡。
就這樣時間過去一年多,沈幕陷入了窘境。科研是個無底洞。當這種研究又屬於個人行為的時候,就會更加可怕。出售兩套房子得到的現款本可以保證他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然而用在這方面,也僅僅是支撐了一年而已。
於是他的經濟狀況變得捉襟見肘。這種狀況又使他更加暴躁易怒。大學裡原本就不大上心的工作現在更被他拋在腦後,學生們對他的投訴信像雪片一樣飛去了教務處。普通人這樣做也許早就被解聘了,但礙著他與應家的那層關係,校董事會總算給了他幾分薄面。最終決定將他調去行政部門,不再參與教學。然而這麼一來他的收入也就更少,甚至跑去校長辦公室吵了幾次。
不過大多數人早就習慣了他的種種荒誕舉動,最多隻是在談起他的時候感嘆幾句——從前腦子那麼靈活的一個天才。一旦走上歧路,就變成神經病了。
其實大多數的天才都有些神經質。但似乎沈幕因為現實的壓力而變得愈發嚴重了。
他終究慢慢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大學時代的一些朋友、同事都已功成名就,然而他卻日漸落魄。到後來一些曾經試著給他提供幫助的友人也對他失掉了信心,放任他自生自滅去了。
這個時候,真正算得上關心他的人就只有趙錦了。她還了沈幕500塊錢,解了燃眉之急,又常常在他餓著肚子想問題的時候給他送來並不豐盛卻相當可口的飯菜。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個月,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該意識到些什麼。
然而沈幕一直木然地繼續自己的事業,從未將心思投注到別的什麼人身上。
在他看來這女人相貌倒是好的。年紀也不大,同自己相仿。是農村出身,嫁到了城市裡。然而她的前夫也只是一個攤販而已,生病早逝。連一個孩子都沒有。這女人寡居了五年,一直靠自己的力氣討生活。
但在他看來……終究是個愚婦罷了。初中畢業,連光速是什麼單位都不清楚,更談不上什麼共同語言。
這麼一個女人應該趁著年紀還不大找個人再結婚算了,纏著自己做什麼?難道覺得這一屋子的器材還能再賣上幾十萬留給她麼?
他一向對自己的頭腦有信心,卻對自己的樣貌沒信心。因而他更不相信這女人會有什麼特別的情感——更何況自己是姓沈的。
怎麼可能娶這樣一個女人。
便是這種複雜的情感令他在看到趙錦的頭像時覺得有些煩躁,關掉對話方塊之後又關掉電腦,走到一臺儀器之前看著上面躍動的數字發愣。
不過那些都是小事……都是小事而已。
沈幕在心中對自己說。我早就把自己獻給這項事業了。
一群愚夫蠢婦……他們怎麼知道昨天晚上上極光究竟意味什麼?他在口中默唸,潮汐、潮汐……這就是我的理論預言過的潮汐。
純粹以數學方式輔以少量事實觀測而構建出來的理論——無知的人說這是沒有根據、沒有證據支援的空中樓閣……
可笑,難道還有什麼證據證明1就是1,而不是2麼?整個數學大廈就是建立在幾個無比脆弱的推論和假設上的!而以數學體系支撐起來的現代科學體系呢?自己的理論是空中樓閣的話,那些又能是什麼!?
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再一次發散開來——就像從前無數次體驗過的那樣,忽然進入了幻想的國度。難以想象的巨量資訊在腦海當中一一呈現,數字與符號以光速從眼前越過,又被他的思緒一一捕捉。複雜的計算過程只需要一個念頭便可完全解開,哪怕精確到小數點之後上百位的數字都宛若電光一樣清晰明瞭。一塊又一塊龐大的資料陣列在他的思維空間裡排成方陣,而後只要一個念頭便可交叉互動,在思維的導向下一次又次地驗證他提出的設想。